44 - 非禮與同情 1977 年 5 月
F. Scott Fitzgerald 小說《大亨小傳》的開端是這樣寫：「在我較年輕，較易受傷害的日子，我父親曾給我一些忠告，我一直銘記於心。他說：『每當你想批評他人的時候，要記住這世上很多人皆沒有你擁有的優越條件。』」
有一次我在地鐵目睹一宗非禮事件，竟想起這段話。
其實也不算親眼目睹，因為我進入車廂時，那個涉嫌非禮人的男子已被人捉住了，受害女子正在指證他，緊捉住他的男乘客亦在破口大罵，語言上對那「色狼」諸多侮辱；而那個被捉住的，就像隻被捕的野獸，十分驚慌，不斷在求饒，懇請事主給他一個機會，當列車抵達下一站，那對男女把他拉出月台，將事件交由警方處理。
之後的發展是怎樣，我不知道了，不過我是有點同情那個涉嫌非禮人的青年。捉住他不放的「護花使者」是一個高大威猛、孔武有力的小伙子，那位聲稱被侵犯的女子長髮高挑，長得相當漂亮，兩個看落竟也十分登對，我不知他倆是否一早認識，抑或那個男的在車廂見義勇為、拔刀相助，如果他們之前並不認識，這非禮事件可能令到他們結下一段情緣也說不定。總之這對男女一看就知道他們從來不缺乏追求者他們肯定有多姿多彩的戀愛社交生活，他們絕對屬於得到上天眷戀、幸運的一對。
而那「隻」色狼，同樣也是一看就知道 —— 是屬於另一群，那較不幸的一群 —— 他身材瘦弱、發育不良，營養不足，衣著寒酸、表情小家，樣貌絕對是英俊的相反，他是個苦學生？或是寫字樓的見習生？從他那副模樣，可以想像到他內心是多麼的自卑、自閉、壓抑，他的生活是多麼的單調、乏味，不愉快。
在擠迫的車廂裹，以他的「quali」，我猜想最多最大膽去到最盡，也只是限於輕微碰撞，或觸摸。而面對著那位靚女，他的行為內又是包含了多少長年積聚下來的壓抑、苦悶、羞恥及無處發洩的慾念？
這一切一切都是在那對「璧人」本身經驗範疇以外，是那幸運一群無法感受及理解到的。
我的想法是，那名弱小男子，被身形媲美消防員的乘客制服，眾目睽睽之下被那名女子指控非禮，被捉住他的男子羞辱，令到他無地自容，已得到一定的懲罰，已收到阻嚇作用，他大概以後也不敢再犯了，是不是非要將他留下案底不可？
非禮固然是罪行，但為什麼他會去非禮？細想下去也總是有點心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