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 歡迎 Cesaria Evora 登陸香港 … 兼談天國與地獄 1997 年 6 月
近期在香港的文化／藝術中心指數上升得最快的肯定是 Cesaria Evora，特別是翩娜包殊上幾個月在香港藝術節首演的舞劇用上了一些她的歌曲之後，本地「文化界」（？）開始注意到這位來自大西洋近非洲西岸 Cape Verde 群島的女歌手，我發現在 HMV，她最新的 CD Cabo Verde 都有被擺出來作重點推介。
其實她的著陸在時間上可說是啱啱好，令我們有「終於鬆一口氣」的感覺；過去一大段日子，我們一直是在期待「真命天子」的出現，我和一些朋友經常各自在 HMV 等店中尋尋覓覓，目的是希望找到一點新的驚喜，希望在 Edith Piaf、 Mabel Mercer、 Billie Holiday、 Ella Fitzgerald 那個光輝傳統發掘到新血，我們亦嘗試透過一些外國刊物的推介，或自己大膽買些看似有料到的不知名歌星 CD 回來博一搏，亦總有些少成績。
儘管這些收穫也並不怎樣理想，例如我們發現了年輕貌美、自彈自唱的爵士女歌手 Diana Krall，和另一個同樣十分年輕、聲音像極了 Billie Holiday 的創作女歌手 Madeleine Peyroux 以及近年靠翻唱 standards 馳名的荷蘭籍女歌手 Laura Fygi …… 等等，無疑她們每一位都有一定的功力和光芒，雖然我很想逼自己毫無保留去接受她們，但我心深處其實很清楚，她們確實沒有給我一種驚艷的感覺，我所作出努力好像只是為發掘新人而發掘新人，而她們撇開別的不講，始終是缺乏點新意。
而正好，Cesaria Evora 有的就是新意。
Cape Verde 是一個既遙遠又陌生的地方，只大約知道它曾經長期由葡萄牙統治，與我們聽慣的 Rodgers / Kern / Porter / Gershwin 兄弟那個美國音樂傳統完全是兩個世界。但我相信好的音樂絕對可以打破國界和語言的障礙，平時不論你是鍾情白光、莫扎特、Sting、Coleman Hawkins 抑或 Suzanne Vega，只要你有機會聽到 Cesaria Evora，你一定被她的歌聲深深感染到。我雖然聽不懂那些葡萄牙／非洲語言混雜的歌詞，但它充滿哀怨、輕鬆、憂傷、開懷、溫柔的調子，加上 Cesaria 世故、幽怨、母性、風霜、自成一格的歌聲：還有上佳的音樂編排，以及許多不知名的稀有樂器伴奏，的確令人耳目一新，絕對值得仔細品嚐。假如 Cabo Verde 令你滿意，就不妨去到盡，Cesaria Evora 前五張在香港有得出售的 CD 也就不要錯過 —— 把它們買下了，它們分別是 La Diva Au Pieds Nus、Destino Di Belita、 Mar Azul、Miss Perfumado 及 Cesaria。
有一點很有趣，就是她的 CD 封面。早期發行那些皆十分粗糙，好像隨便影張 snapshot 交差做封面就算數，一看就知是慳水慳力之低成本產品，而她本人的裝扮、姿勢更鄉下得可憐，好像全未見過世面，任人擺佈，令人無法不馬上將她歸納第三世界，那幾張 CD 放在唱片店 World Music —— 非洲一欄，實在恰當不過。然而最近期那兩張已有明顯改進，已感覺到有「設計」，看出花了不少心思和金錢；羊毛出自羊身上，可想而知她的 CD 愈來愈賣得，己被大眾受落了。
起碼在這一時刻，在 Cesaria Evora 尚未至到成為某一層面的常用詞時，你仍然可以無畏地向任何人宣佈自己喜歡她，但以她目前在香港的走勢，很快你可能在提起這個名字時要三思，即使提，也需要用些技巧。
讓我舉一個例子。
記得年前我搞了一個聚會，播的音樂完全是四五十年代的 standards ，當 Edith Piaf 的 LaVie En Rose 響起時，一個我不認識的來賓突然行到我跟前，向我道謝我揀了這首歌，他說他很喜歡 Edith Piaf。
Edith Piaf
當時我的反應是冷笑數聲。
當然我這樣寫是誇張，我當時的冷笑只是在心裏而已，並沒有衰到笑出來，我現在這樣寫只是想強調一點：「喜歡 Edith Piaf」，在某些圈子，對某些人來說，是最「基本」，最「不爭」亦是最「自然不過」的事實，就像我們平日吃飯、睡覺一樣，完全沒有必要講出來，一旦講出口反而暴露出自己的修養不足，特別是 La Vie En Rose 根本就是 Edith Piaf 的「簽名歌」，你不喜歡它，說出來，我反有興趣聽聽，或者你再拋拋書包，問我怎不播她那首 La Goualante Du Pauvre Jean，我或許還會對你刮目相看。
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個小插曲又令我想起另一個派對，一次完全相反的事件。那個派對我選播的全屬南美拉丁節奏音樂，一個女孩子帶同她的醫生男伴來，那位叫阿 John 的醫生當時我還是第一次碰到，作為主人的我基於禮貌和他聊幾句時，他問我播那麼多拉丁節奏音樂，怎麼沒有 Eydie Gorme* 的歌？我聽了當時的反應是嚇了一跳：怎麼在九十年代，仍會有人 care 去提起這個名字？
1994 年的派對 John 醫生(左)和女友
Eydie Gorme 是誰？與 Edith Piaf 相比，可真是天國與地獄了，Edith Piaf 是樂增的殿堂人物，在音樂史上應該是永垂不朽了，而 Eydie Gorme，只不過是五六十年代流行音樂一個小小的 anecdote，是另一個樂壇 anecdote Steve Lawrence 的妻子，打扮得挺俗氣的，唱過幾首早已被人遺忘的上榜歌，包括她的「簽名歌」—— Blame It on the Bossa Nova！
Eydie Gorme 和丈夫 Steve Lawrence
但在我眼前這位年輕醫生，連這般芝麻綠豆，全無重要性的小歌星他都知道，並且懂得在適當的時候提出來，由此可推想到在音樂的領域，還有些什麼他不知道的？我折服了。事實上，其後的日子，我間中見過他幾次，可以證實他的確是位高人，一個品嚐藝術的 connoisseur，甚至連我最不懂、最不接受的京劇，他也瞭如指掌，認識這位 John 醫生的讀者，應該知道我在講誰了。
*2009 年按：近期電影《聖訴》（Doubt）裏面有一場學生在禮堂學跳舞，就是用上了 Eydie Gorme 的 Blame It on the Bossa Nov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