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飛路美學的變化 —— 陳進一 (陳冠中)            1981 11 月         號 外
 
 
 
我最怕聽到一個字是 cute
 
我唸大學時,英式書院儀態仍是主流,我們這些小尖頭曼皆以精英自居,我們最怕被人認為:sentimental; moralising; vulgar; cute
 
近年的大學生,擺哂親近羣眾款,儀態大變,現在大學生們皆 sentimental, moralising, vulgar & cute 。簡言之,schmaltz!
 
以前的大學生也有其閉塞愚昧的一面。
 
 
We are snobbish。喜歡扮 Oxbridge 學者,但其實我們並不 intellectual。我們的知識領域,是很英式的 provincialism 。我們並不理論化,對實驗亦缺乏興趣。我們扮嘢卑視美國文化,昧於歐陸學風,對中國一無所知。
 
But we are not cute, ladies and gentlemen
 
我們是低調的,喜歡 understatement。我們以幽默感自居,善用 irony,略 cynical ,以表示自己世故懂事。我們的行為很保守,但思想卻偏向 liberal ( read:崇外)。我們的口味有時很 sophomoric ,但卻是 British public school National Lampoon式的,永遠不是《突破》雜誌式。有時,我們甚至可以大逆不道,irreverent, iconoclastic。我們從不是抽象平等主義的信徒。
 
                                                     這本七八十年代風行一時的搞笑雜誌其中兩個經典封面
 
一切已經改變。七十年代中後期的大學生。他們為關心社會而關心社會(沒有革命性策略或全面理論考慮)。他們甚至聲綫也嬌柔了,行動也童稚了,衣著也醜陋了(那些大帆布袋!)。以前我們扮做大人,現在他們扮天真。豆豆漫
 
以前,我們自覺 pay lip service to art,現在他們不自覺地 philistine
 
 
以前我們躲在象牙塔內玩人際政治,反而對現實人際關係有著更具體的掌握,現在大學生拼命要親民,不知道這樣的態度本身就是一種大學生獨有的儀態,而且對現實的掌握亦越來越差。
 
以前社會分工及專業化程度較淺,大學生可以一行業轉另一行業。現在專門技術及專才拾頭,大學生在求學時期已要立大志,結果一方面收窄了個別大學生的見識,另方面對自己學科以外的東西過份尊崇敬畏。
 
Starry eyes!
 
 
我最不喜歡的新大學生儀態之一:談話時必恭必敬,低著頭全面抄筆記。這是毛派的遺毒,開會及訪問時拼命做小報告及紀錄。
 
大學生的謙虛化壞的一方面是對任何言正詞嚴的廢話全失去抵抗力,此所以近年來宗教、愛國及中國文化主義又回朝受大學生尊重。
 
謙虛化使大學生放棄了高人一等的傲氣,出了社會後反而更快認同了社會主流的價值觀如「搶錢」。
 
今天的大學生當然不是真的謙虛了,背後他們仍然以為羣眾需要被拯救,他們仍將文化分為正統及異端(所以有「文學的使命感」之類說話),他們認為自己最清醒(所以大聲疾呼「城市的死亡」)...... 以前的大學生較自我中心,今天的則是 grand inquisitors, sentimental, moralising, vulgar
 
and they look cu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