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vid Bowie Concert —— All Gossip 1984 年 1 月 號 外
「所有心理不正常的人都來了。」
在大衛寶兒演唱會那個晚上﹐亦舒看到撲出撲入的着魔男女﹐有感而發。
我補充說﹕「不是所有﹐只是那些付得起一百八十元的心理不正常的人都來了。」
亦舒又不大同意﹕「還要他們有把炮撲到票才有得來。」
「不﹐如果他們真的想來﹐他們一定有辦法撲到票的 ……。」
and the conversation went on。
我對大衛寶兒一向都沒有感覺﹐所以亦舒以前寫羅文學澤田研二﹐澤田研二學大衛寶兒﹐大衛寶兒才是祖師云云﹐都引不起我的共鳴﹐今次陳冠中訂了十張票子﹐問我有沒有興趣加票﹐我也說沒有﹐我完全不介意錯過 David Bowie。然後爛蕃茄打電話來﹐託我買兩張票﹐我便轉叫陳冠中多訂兩張﹐爛蕃茄又說﹕你現在話唔去﹐但我包你結果忍不住又會去。
不久﹐亦舒打電話來﹐亦舒每次在電話上的聲音﹐都是很激動﹐很戲劇化﹐極富娛樂性﹐但今次更甚﹐她呼叫﹕鄧小宇﹐我真是很想做個奉公守法的好市民﹐所以我明知一打電話給你﹐就有辦法替我弄到兩張票子﹐但我沒有這樣做﹐我像所有小市民一樣﹐大清早趕去通利琴行排隊﹐鄧小宇﹐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兩個早上﹐工都唔返去排隊﹐結果都買不到﹐那兒售票的效率真是低得驚人﹐三分鐘才輪到一個﹐所以最後我也不得不向你求救﹐什麼位子都好﹐替我弄兩張一百八十元的票子。
我實在不是什麼神仙﹐不過我較好運﹐識得些「有力」的朋友﹐像岑建勳。於是我又叫陳冠中託岑建勳再加多兩張。
跟著又輪到方盈打電話來﹐問我有沒有興趣看 David Bowie﹐她說她和亦舒以前都很迷 David Bowie﹐覺得他很靚。說實話﹐亦舒託我買票時﹐我的心已動搖﹐加上方盈一推﹐我馬上把心一橫。合指一算﹐我手頭上有爛蕃茄和朋友、亦舒夫婦、加方盈﹐已足夠人數自行組團﹐不需要向陳冠中搭單。然後我又想起 James Kung*﹐這個小朋友可能也會有興趣﹐在電話中﹐ James 的回答是模稜兩可﹐但我們都熟知他一貫半推半就的性格、他的票子是買定了。
十二月七號那晚﹐為了避免交通阻塞﹐亦舒夫婦和爛蕃茄都選擇坐火車去紅磡﹐但方盈因白天要用車﹐所以無法不駕車去﹐為了保證不誤時﹐我們決定早些把車泊在火車站停車場﹐然後七點鐘在火車站餐廳集合﹐吃晚飯。
當我抵達火車站餐廳﹐已有眼前一亮的感覺﹐一大堆 smartly dressed 的男女正在排隊輪食物﹐這兒是 cafeteria style 的。我一望首先見到前民歌好手 Jennifer Luk﹐著住她的「制服」—— 黑皮 jacket﹐一個人在吃東西﹐見到她﹐我就知道等會一定會見到 Eva Lim —— 號外改大版的第一個封面﹐側面的那個女孩。離 Jennifer 不遠﹐導演黃志強和攝影師陳俊傑﹐像一對孖生兄弟般同坐一桌。
Eva Lim 1982年4月 號外 攝影: 孫淑興
餐廳的另一角﹐方盈正在和于仁泰喁喁細語﹐我和爛蕃茄在演唱會之前曾猜想方盈會穿什麼來看 David Bowie﹐會不會很 flashy﹖因為長久性的低調﹐有時會很悶的。但方盈並沒有令我們驚奇 / 驚喜﹐穿的仍舊是她一貫的灰和黑 a la Issey Miyake。
我坐落之後﹐于仁泰便要先行一步去接沈月明﹐但餐廳的熱鬧並沒有因而稍減﹐跟著﹐文麗賢、Tina Viola 等一夥女人又操入來﹐文麗賢自從剪短了頭髮﹐gel 起來之後﹐就好像終於找到了自己﹐神氣得很﹐我從來未見過她像現時的裝扮那麼有型。Tina Viola 穿了一件狗糞色的膠質 dress﹐配上黑眼鏡﹐很 disco﹐她告訴我她買了這套衫﹐一直都沒有機會穿﹐"I think it's appropriate for a David Bowie concert。"她如是說﹐I couldn't agree more。
Tina Viola 大概很少去 cafeteria﹐所以她拿了食物之後﹐連錢也不付便返回座位﹐給侍者捉她回去收銀員處付賬﹐跟在 Tina Viola 後面﹔是 Eva Lim﹐她穿了件 box shape 的大褸﹐笑容如常的甜。
這時爛蕃茄和 James Kung 都先後到了﹐大家匆匆吃東西﹐準備在八點前趕到體育館﹐另外施南生和丈夫、沈月明、于仁泰一夥又來了火車站餐廳﹐施南生黑皮 jacket 一道﹐打扮比她平時是敷衍了一點﹐她有心機的時候﹐是可以很彩雀的﹐也許今天她在新藝城實在太忙了。
當我離開餐廳的時候﹐還在門口碰到「表錯七日情」的美術指導司徒庸﹐多年不見﹐竟有著彷如隔世的感覺﹐他的扮相和以前判若兩人﹐他現在把自己弄得很日本﹐很油脂﹐很 up to date﹐很 fashionable﹐真不明白﹐好好一個男人﹐竟不懂得自己的 asset﹐硬要扮成這樣古怪﹐簡直是暴殄天物。
在前往體育館的路途上﹐我們先後碰到不少熟人﹐其中包括我們的岑建勳和他的劉天蘭﹐吳正元和她的林子祥﹐大家都是那麼充滿著期望﹐像去朝聖似的。
David Bowie﹐我們準備好了。
我們坐的位子﹐說好不好﹐說差不差﹐在前面第四行﹐我特別帶來數 David Bowie 皺紋的望遠鏡﹐可以說毫無用武之地﹐但問題是﹐我們太近擴音器了﹐那些巨型喇叭和我們是咫尺之間﹐聲浪之大﹐簡直震耳欲聾﹐假如能坐後幾行﹐像陳冠中他們十人﹐聽覺上一定會舒服很多。
人群中﹐黎海寧和她的外籍男友隔陳冠中他們幾個位﹐再後些是白韻琴﹐Annie Ng*和丈夫在我們的左面﹐可能是因為位置太側不算好﹐所以她面有怒容﹐在她們夫婦前面是劉天梅和 Peter Thompson*﹐我們的右手面﹐施養德和 Helen Wong Zee* 正及時趕到﹐再回頭一看﹐發覺黎海寧旁邊﹐竟坐了她的嫂嫂關菊英和不施脂粉的甘草黃文慧﹗
我可以理解關菊英為什麼會來﹐但黃文慧﹖難道她又是 David Bowie 迷﹖我的猜想是﹕黃文慧那張票子原本是黎小田的﹐可能小田那晚有事不能來﹐關菊英便拉著手帕交黃文慧作陪。當別人興高采烈、歇斯底裡之際﹐黃文慧依然是無動於中地安坐在她的位子﹐一片 puzzled 的表情﹐好像完全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為 David Bowie 而瘋狂。
其實我也不比黃文慧明白多幾多﹐首先﹐我絕不可以接受 David Bowie as beauty﹐as sex symbol﹐散場後﹐方盈不斷和我讚賞 Bowie。怎樣完美﹐靚。羅文﹐我勉強可以接受﹐但不喜歡﹐澤田研二﹐我可以接受﹐而且喜歡﹔但 David Bowie﹐我無法理解他「靚」在什麼地方﹖他那頭染到金黃色的頭髮﹖他的黃牙﹖他瘦削的身材﹖
不過無可否認﹐他的台風的確是一流的職業水準﹐我之所以在「一流」之後要加上「職業水準」﹐是因為我覺得 David Bowie 的姿態動作﹐靚則靚矣﹐可惜即使不至流於西城秀樹式的機械化﹐也嫌過份 rehearsed﹐欠缺自發、即興所帶來的神釆。
歌唱方面﹐也不見得特別出色﹐他歷年來﹐不同時期的 hits ﹐大致都通通唱了﹐貨是交足﹐但比起 Rod Steward 那次的狂熱﹐今次的熱烈反應﹐好像有點勉強﹐即使有髮型師阿 Kim*等人在第一行吶喊﹐也感染不到我。總括來說﹐我比較喜歡他近期的三首 hits —— China Girl、Let's Dance 和 Modern Love﹐前些日子的 Golden Years、Fame、Heroes、Fashion 和 Young Americans﹐也不錯﹐(Is There) Life on Mars﹐我是較偏愛 Barbra Streisand 暴燥、發爛渣式的演繹多過 Bowie 的 decadent式。
Lionel Leo (廖耀基) 1982年5月 號外 攝影: 莫國泉
但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為他而傾倒呢﹖大衛寶兒一出場﹐方盈亦舒就馬上時光倒流﹐變回中學女生﹐交頭接耳﹐不斷的 giggle﹐似乎對寶兒的每一個小動作都 enjoy 到死。由 Lionel Leo* 作伴的 Bonnie Fung 則扮到像「血魔」The Hunger 中嘉芙蓮丹露開場去 disco pick-up 人時一模一樣﹐甚至架上同樣 chic 的黑眼鏡﹐企圖以東方嘉芙連丹露的姿態出現﹐去吸引 David Bowie 的注意。一向陰聲細氣的 Tina Viola 也一反常態﹐興奮到站起來手舞足蹈﹐將以前做模特兒時培養出的應有儀態完全置諸腦後﹐她甚至連看兩晚﹐她第二晚的同伴 Lily Chow* 也是著魔到要生要死﹐反觀文麗賢﹐卻無甚反應﹐整晚自始至終都是端正的坐著﹐用客觀的態度欣賞﹐沒有站起來亂叫亂跳。此外白韻琴也是特別為 David Bowie 從曼谷趕回來﹐在機場叫的士直駛去紅磡體育館﹐第二天她在電話捉住楊凡談 David Bowie 足足談了一個多小時﹐意猶未盡。
為什麼這群女人會如此迷 David Bowie﹖她們看中他那一道﹖David Bowie 是不是特別吸引某一類人﹖如果是﹐這群女人有什麼共同點令到她們同屬一類﹖我摸不透﹐也不敢詳加分析。
當然不是在座所有人都迷上 David Bowie﹐坐在甄妮身邊的楊凡就看不出甄妮有何興奮之處﹐黃文慧和關菊英也是在未散場已溜走了。
吳正元呢﹖在某些重要時刻我總會想起吳正元﹐她那晚的反應是怎樣﹖她會不會又是興奮到忘形﹐手舞足蹈起來﹖
很可能她會。
After all we are just a bunch of aging children。
* James Kung - 現在好像是理大抑或城大抑或科大社會經濟系教授。
* Annie Ng - 當年開了一間叫 Bazaar 的時裝店，一心與 Joyce Ma 一爭朝夕，她眼眉畫得出奇的粗，皮膚過份地古銅，近年好像已從社交界淡出。
* Peter Thompson - 當年廣告界名人。
* Helen Wong Zee - 王麗明，當年是施養德太太。 ※ 請點擊這裡參閱繽紛香港欄《挺的美學》一文。
* Kim - Kim Robinson 現時似乎仍是髮型界的一哥。
* Lionel Leo - 廖鳳鳴的弟弟，當年是城中極搶手的 Eligible Bachelor
* Lily Chow - 當年是很美麗的時裝出口界女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