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最終是折騰                                                                            2022年6月                          號 外

剛追完亞馬遜Prime Video串流共八集，風格頗為獨特的《Night Sky》第一季，但可能沒得續第二季了，作為科幻劇種它真的不夠商業，劇中兩個主要角色是一對住在美國中部小鎮的年老夫婦，由資深演員Sissy Spacek和J. K. Simmons擔綱演出，老人家的動作及講話節奏相對緩慢，自然令到全劇有一份科幻劇少見的Laid Back和慢活情調。

從這兩個角色設定可以看到美國小社區一般老人家的生活縮影，老妻跌倒之後行動不便，需要丈夫貼身照顧，而老夫開始有間歇性失憶，可以預計到他們處理基本日常起居飲食會越來越困難，生活質素向下滑，入住護老院是遲早問題，幸好小鎮通常較有人情味，如果活在大城市就更孤單無助了。

我們聽慣中華文化「四代同堂」，「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的佳話，總覺得中國人社會對家中長者照顧妥貼，不過也可能只是comparatively speaking吧，就以香港來說，現時護老院林立，變成長者集中營，所以老人尚有自理能力兼有容身之所可算十分有福氣了，而能和子孫同住，受到疼愛和尊重就更屬人中之龍。

朋友之中講到孝順我想起施南生，她媽媽真是很幸福，施南生說她媽媽年輕時社交生活十分活躍，到了生命最後幾年體力已相當虛弱，當時處於事業高峰期的施南生她無論有幾忙碌，每晚十點半必然放下手頭上的工作或應酬，趕回家陪媽媽打麻將，伴她消磨兩小時，更難得施南生有一班好友輪流上門做麻將腳，每晚熱鬧一番，讓她生命倒數的日子有歡樂有寄托。聽到這類「鼓舞人心」的故事總是感到欣慰；如果幸運黄昏年歲月不一定是世界末日。但又或許「施媽媽有女陪伴打麻將」只是「霎眼嬌」的表象，年老無論如何包裝，都是必經的折磨，成、住、敗、空，最辛苦的歷程莫過於敗，除非夭折。

母親已年近百歲了，和她同住近五年，發覺老年帶來的諸多問題遠比想像中複雜麻煩，不是身體基本上健康，平日「食得、瞓得、疴得」就會生活得順暢，很多不為意的瑣碎小事，一不留意就會帶來嚴重甚至難以逆轉的後果，像開始察覺老人家平時進食飲水，可能身體老化反應遲慢，很容易「落錯格」，食物入了氣管導致哽噎，難以呼吸，往往這些防不勝防的小事就變成奪命大事，家庭醫生已叮囑我們要小心，老人家進食時除了要份外留神，最好將食物剪成小塊，喝流質時建議加少量粉狀的凝固劑增強濃度，幫助飲用時沒那麼容易嗆到。

人老了除了健康退化，很多時脾氣會變得很古怪不可理喻，像流質變濃不似平日的口感分分鐘就拒絕飲用，怎勸都是白費唇舌，吃藥也一樣，不喜歡吞丸就緊閉雙唇……

是的，最難搞是老人家的脾氣和浮現的各種心理毛病，早已聽聞很多老人會產生幻覺，驟耳聽到好像沒什麼大不了，親身見證才知道原來真的相當可怕，每次母親的幻覺病發時，將現實、幻想、記憶混雜在一起，編織各種荒誕的故事和情景，重複又重複講過不停，而且通常是異常的激動，大吵大鬧，我隱約覺得她是將平時埋藏在心內的不快不滿宣洩出來，最令人心痛是這狀況可以完全不休不眠維持好幾天，有時連醫生開的鎮靜劑也止不住，令身邊的人都沒法休息，更擔憂是她何來那麼多精力，可以如此般全天候亢奮？這個幻覺周期過後，她就大昏迷幾日幾夜，醒後整個人十分虛脫，癡呆多日，然後隔了一段時間惡㱳又捲土重來翻演一遍。

醫生說這是很多老年人的通病，在護老院就無時無刻的上演，很多時除了口服藥，據聞護老院更會打安眠針，聽來真的可悲，也不人道，但就我母親的個案來說，如果不給她吃藥，總不能放任她身不由己的消耗自己僅剩下的體能吧。

年老，age gracefully，如果有這回事也只挺多只是 to a certain point，我們能做到的大概就是盡量拖延上天給我們衰敗前的grace period。

相關參考:〈Night Sky〉promo (YouTu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