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戲的人生                                                                       2014 10                                    號 外

 
 
 
 
很多年前曾在〈號外〉寫過一間位於佐敦道百加士街的日本餐廳明治通,和一般傳統的日式食肆不同,它應該是全港第一間走年青人路線的時尚日式輕食店,但有時先知先覺行得太早太前反而不一定會成功,八十年代的香港大概仍未接受這種飲食概念,而我之所以有機緣遇到明治通,是它位於麥文記雲吞麵店的隔隣。
 
 
我一向都對具廣州/香港特色的雲吞麵情有獨鍾,可能是從小時候父母帶我去麥文記吃雲吞麵開始吧;以我所知應該是黎小田/海寧的母親楊莉君介紹我父母光顧它的,楊莉君在新晚報任記者時,麥文記仍未上街鋪,仍是街邊的攤檔,但已有名氣,它除了麵好吃、湯底靚、油菜至今仍是最棒的,而我亦一直吃到現在。
 
最近攝影師 Ringo Tang 有一個錄像企劃,邀請不同的來賓,面向鏡頭,對他提示的各種題目作出即興的反應,我是其中一個參與者,講到人生,不知怎的會扯到麥文記,準確地說,是它店內一個伙記。
 
 
記憶中,在中學時期我已有自己上麥文記吃雲吞麵的習慣,記得有時在上環法國文化協會看完電影,乘上環至佐敦道的渡海小輪,會從碼頭步行至麥文記吃麵當晚飯,所以我的印象裹,亞倫雷奈的〈戰爭告終〉總是和麥文記連在一起,我在 Ringo Tang 的錄影過程提到的那個伙記當時已在店內捧麵,比起其他伙記他算很年輕,應該還不到三十,在粗聲粗氣的環境中,是比較沉默的一個。
 
 
中學畢業後我去了美國讀大學,一共五年,限於經濟也不是每年暑假都有機會回港,但一旦返來總是急不及待遍嘗在美國時朝思夢想的港小食,雲吞麵當然是主角,後來畢業回港,遇上了〈號外〉,同時又幫父親打理物流生意,擾擾攘攘一轉眼已過著退休生活,這些年雖然陸續發現了麥奀記的麵食也不遑多讓,近年到處開分店的池記亦不錯,但我始終都沒有捨棄小時候的至愛麥文記。
 
佐敦道渡輪碼頭
 
一直以來麥文記的裝修都保持著記憶中的原狀,當年那個年輕的伙記對我來說大概就是原狀的一部份吧。直至近年才發覺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消失了,然後我才省起這個在過去半個世紀周不時見到,但除了落單之外從來都沒有任何溝通的無名伙記,即使沒有察覺,其實他已衰老,不再是當年的小伙子了,他是退休了嗎?抑或,已經不在人世?
 
 
我面對鏡頭講這段往事時,我是在想,老天他過的是怎樣的人生?像他這樣的傳統勞工階層一般的工作時間都很長,一星期工作六天,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就是這樣捧麵捧了一生,直到工作能力喪失,被淘汰或退休,這樣的人生有樂趣嗎?有意義嗎?
 
 
與之比較,我的人生又怎樣?
 
上星期我發覺在麥文記隔隣,應該正就是當年明治通的位置開了一間叫Kava的咖啡小店,近年香港各區都多了不少這類精品咖啡店,想不到連佐敦如此不時尚一帶都有一間。
 
前一天嚴浩在德成街新開的〈食療主義〉來電通知我訂購的能量塔到了,同一個晚上我有朋友推薦一件今季 "must buy" 的上衣,我在網上查到 IFC 有售,於是我開始計劃要把車停在什麼地方可方便坐地鐵去中環買衫,又同時可以去〈食療主義〉拿我的「風水物」,德興街的停車場不怎好泊車,但可以一口氣完成這兩件事,結果確是這樣,正當我拿著兩大袋截然不同的物品行去停車場時,忽然想起,麥文記不就在對面?
 
                                                               能量塔
 
其實近年我已很少光顧麥文記,雲吞麵當午餐較適宜,但自從我父親在2008年逝世後,我每天都儘量到母親家陪她吃一頓午飯,除了有朋友約,已絕少一個人在外吃,想不到這天再去麥文記竟給我發現到它旁邊的 Kava 咖啡店。
 
花籃仍在,應該剛開張不久吧,我點了杯 Latte,味道很適合我的味蕾,下次不知什麼時候再來到這一帶就可以一石二鳥了。
 
然後我想,是不是藏著什麼契機呢?如果不是剛好可以去買那件 must-buy 兼取能量塔,我未必在隔天的大清早就行動,又或者未必把車泊在那個不怎 user friendly 的停車場,又如果不剛好是中飯時間我也未必會去離車場不遠的麥文記,那麼我就不會騰出我人生中的十五分鐘在 Kava 了,這一連串的巧合是什麼意思?可真有什麼玄機在其中?一環扣一環扣到來 Kava,下一環又將會怎樣?會有什麼情況出現?不可能這樣就完了吧?
 
但原來真的扣到此就止住了,再沒戲了,跟住我取車返家,繼續如常過我每天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