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終都沒給人添麻煩 2009年7月 號外
五月份一晚半夜四點﹐寵物醫院打電話來告訴我﹐我那隻在院留醫的西施狗「妹妹」心臟停了﹐問我要不要他們進行急救﹐我回答說沒必要了。
「妹妹」之前在醫院作了一連串化驗﹐發覺牠多個器官衰竭﹐已完全沒有胃口進食﹐靠在醫院吊鹽水﹐身體十分虛弱、消瘦﹐沒氣力﹐我們去探牠時牠見到我們就高興地站起來﹐但不到一會又乏力倒下﹐我們心裡已有準備牠是應該不會出院了。
我們也不知道牠活了幾多歲﹐牠是頭我在街上撿回來的流浪狗。
我從1993年夏天忽然養起狗來﹐前後共養過十隻﹐如今「妹妹」走了﹐家中現在剩下兩隻。
除最初兩頭 chow chow 是在寵物店買﹐其餘的都是些朋友中途不要﹐交給我接收﹐或我自己在街上看到些流浪狗﹐於心不忍﹐就抱了回家。「妹妹」是我在 1998 或 1999 年有天上班在公主道．培正道附近見到如此細小一隻狗在流浪﹐實在沒法不停下車﹐看看牠情況到底怎樣。真不知牠已流浪了多少天﹐虛弱到差不多走不動﹐總不能就此放下不理﹐只好把牠抱回公司。由於當時家中已養了四頭狗﹐父母雖然沒出聲﹐但我已實在不好意思再自行添多一隻﹐只有把牠寄養在公司的貨倉﹐直至家中有一隻一天突然暴斃﹐才索性把牠帶回家中養﹐這樣就過了十年﹐牠大概起碼也有十多歲了吧。
其實寵物每隻都有著牠本身獨特的個性﹐像「妹妹」可能曾經有被人遺棄 (失？)﹐在街頭流浪過一段日子的陰影﹐牠的個性總是比較收歛和內向﹐連出街散步也不怎雀躍﹐寧願留在家中﹐也不似其他很多狗有強烈的佔有慾；怎麼爭寵﹐霸佔主人﹐爭取他人的注意等等從來沒有牠的份兒﹐但牠不離群﹐永遠平靜地跟著其他的狗﹐有時我們抱住牠看電視﹐牠固然開心﹐但我們耍玩其他狗時﹐或其他妒忌心較強的狗要推開牠時﹐牠也不怎麼介意﹐自己走開便是﹐從不給我們添麻煩或壓力。
近一兩年「妹妹」體力日差﹐經常咳嗽氣喘﹐要長期吃藥﹐但到最後不知為什麼竟連食慾都沒有﹐我們逼牠吃些 BB Food﹐過不久也通通吐出來﹐好像胃已拒絕消化。在沒有其他辦法下﹐只好安排帶牠在醫院吊鹽水﹐期望會有奇蹟出現。
那邊的醫生驗出牠多個器官都出現問題﹐除了吃藥﹐更建議我們替牠輸血清﹐既然已入了醫院﹐也就什麼都試試吧。
但住進醫院後﹐牠仍然沒有什麼起色﹐好像還一天比一天衰弱﹐依然持續嘔吐。每天早午晚探牠三次﹐每次牠見到我們﹐也不會像其他很多住院的狗隻大叫大嚷﹐只是用牠很安靜的眼神默默望住我們﹐有時我故意行遠些﹐也見到牠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我﹐牠好像也是在珍惜大家相見的時刻。
牠離去前那天黃昏醫院打電話來說血清輸完了﹐建議我們多試一包﹐血清每包要三千元﹐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我每月捐助那兩個並沒有得到政府認許為正式慈善團體﹐只是由私人自淘腰包；專門去收容流浪貓狗的場子﹐那些貓狗有溫飽﹐有瓦遮頭已是幸運﹐要是牠們病了﹐場子主人會有經濟能力給牠們看病嗎？三千元實在可以幫到更多有需要活下去的貓狗﹐我再花錢去替「妹妹」無把握地延續生命﹐是否太奢侈？那一刻我是有點內疚的﹐我決定不了應否繼續替牠輸血清﹐抑或把那三千元捐出來﹐於是我和醫院說要與家人商量﹐明日答覆。
我或許會有著人類都應有的惻隱之心﹐但畢竟也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不會經常無緣無故大發善心到處捐錢做善事﹐甚至也沒有試過去當義工﹐但如果找到藉口﹐我總會樂意地捐錢出來﹐例如我出門﹐很多時會坐經濟客位﹐然後把商務客位機票的差額捐出去﹐即使坐長途時坐得頗辛苦﹐但內心仍是感到很開懷﹐但如果沒有坐飛機出門﹐很可能我就不會忽然損那筆錢了﹐所以說到底﹐我仍是說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可能有時挺多在某些細微的地方﹐或許會比某些人稍為優勝。
想不到的是﹐到最後我是不需要作出那個要不要去輸血清的決定﹐「妹妹」好像已替我作了那個決定。那晚半夜四點鐘醫院來電時﹐我心裡是這樣想的。牠就是那麼靜靜地、默然地離開我們﹐到最後都沒有給人添麻煩。
從「妹妹」的離去我也得到一點啟示﹐有一天當我捱不住﹐要離開人間﹐我真的希望我也能像「妹妹」那樣﹐靜靜地﹐默然地﹐理智地﹐在適當的時候向人類行列道別﹐儘量不要給人添麻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