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想沙龍實驗系列 - 酷兒文化                      2012 12           
 
 
 
同性戀權益的問題愈炒愈熱,近日的香港同志大遊行 2012,藝人何韻詩走出衣櫃,希望籍此減少社會上不公義之事,繼黃耀明後,成為本年度公開承認同志身份的另一位知名藝人。其實,出不出櫃是很個人的事。是次遊行的重點是爭取作為人,無論異性戀者或同性戀者,在香港應該擁有的合理權益,有人對此大力支持,高喊愛戀無罪;有人罵聲不絕。本月創想沙龍的主題 Queer Culture,嘗試將光譜拉得更闊。「Queer 」一詞,泛指同性戀、雙性戀、脫軌逾越的異性戀,以及「跨越性別者」(transgender)等,簡言之,即是文化中所有非常態(non-straight)的表達方式。這個在 90 年代男同性戀解放運動、女同性戀解放運動和後現代論述交織下產生的「非常態」表面上富排他性(跟據英文翻譯,「queer」也譯作「怪胎」、「人渣」等辱罵字眼),事實上,它所指的是世界大同,表達一種更寬廣與多元化的性差異立場。閱讀健吾、何式凝、黃耀明和鄧小宇的討論後,說不定你會發現,自己也可以很「queer」。
 
 
Profile:
 
 
身兼多職:專欄作家、記者、編輯、商業電台節目《光明頂》、《903 國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學日本研究學系講師。著書超過 25 本,近作有《八十後的生存與生活—— 亞洲版Deluxe》、《新日本人論2—— 關於幸福的剪影》等。
 
 
 
 
鄧小宇
鄧小宇在九龍華仁書院讀書時便認識了陳冠中,留學美國回來後便跟他和胡君毅一起創辦了《號外》,並曾化身錢瑪莉和利冼柳媚,以女性的角色書寫出當時香港的另一種社會面相。著作包括《女人就是女人》及《吃羅宋餐的日子》。
 
 
 
 
何式凝
香港大學社會工作及社會行政學系副教授,研究領域涵蓋男同性戀、女性情慾和多元關係等課題。何式凝曾主持多個電台節目包括《形形色色何式凝》、《黃色訊號》。近年她更游走與藝術與學術間,借錄像詮釋女性情慾以及 21 世紀的家庭新關係。
 
 
 
 
黃耀明
1984 年於商業電台擔任唱片騎師,與劉以達組成「達明一派」,至 1990 年開始以個人身份繼續發展歌藝事業。今年 4 23 日達明一派的《兜兜轉轉達明一派演演唱唱會》中,黃耀明主動在舞台上表明其同性戀者身份。同年,成為文藝復興基金會第一屆理事長。
 
 
紀錄:Samwai Lam
健:健吾
鄧:鄧小宇
何:何式凝
黃:黃耀明
 
健:歡迎大家來到《號外》及進念合辦的「創想沙龍」第六講──「酷兒文化」,今天有三位對 Queer Culture 有很深入認識的嘉賓講者。在三位講者的認知角度和專業範疇裡,到底談 Queer Culture 有什麼須要處理?
 
鄧:Queer Culture 是個很廣闊的範疇,其實我也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於是我上去 Google,看看 Wiki,它們說 Queer Culture 包括 GayLesbianBi-sexual Transgender。不過我認為,Queer 還包括另類的 sensibility,比主流怪異的,如果用一個較重的字去形容,便是 Kinky。很多人會用 Queer 等同同性戀,但我個人並不會因為一部電影有兩個男人的親熱鏡頭,便覺得這部戲很 Queer。譬如說,我真的不覺得王家衛的《春光乍洩》很 Queer。雖然《春光乍洩》拍得很美,張叔平的美指很好,音樂出色,內容是圍繞兩個男子的愛情故事,但我真的不覺得《春光乍洩》表達到同性戀者的感覺。Queer 的重點不是作品本身,而是各位用什麼心態、什麼角度去欣賞藝術品。很多時,我們欣賞藝術品,不一定要指明關於同性戀。同性戀者看作品時,可以尋找到 sub-text。創作者本身未必是刻意加插 gay elements,並非很 intentional,反而是觀眾主動地在作品中找尋拆解到的訊息和信號;至於觀眾所找到那些 hit 中他們的 elements,而那些 elements 又未必是可以很直接的解讀,可以是很含糊的。
 
健:明哥,你怎樣看近來發生的事?現在傳媒很喜歡將性取向放在身份之前,例如作家的話,會叫同性戀作家;歌手的話,便會叫作同性戀歌手。同性戀變成一種職業似的,我不知從哪時開始,只要同性戀變成職業概略,你做所有事情都與同性戀有關。
 
黃:我一路走來的日子,一開始只知道有 homosexual gay90 年代,才知道有 Queer 這個 termsQueer 與怪胎有關,很挑釁性的。剛才小宇提及《春光乍洩》不是很 Queer,我個人也認為《Brokeback Mountain》也不是很 Queer。我第一次接觸 Queer Cinema,是美籍日裔導演 Gregg Araki 拍關於同性戀者的電影,不過裡面的同性戀者是社會上最壞的人,賣淫啦,吸毒啦。不過,我猜他們是要挑戰社會上主流異性戀的價值觀,甚至是主流的同性戀價值觀,他們的確去得很盡。在音樂上,就算 K. D. Lang come out 了,但我們也不會覺得她很 Queer。反而是歐美有些樂隊,歌詞、MV 也去到很盡,穿皮褲,鼻啊嘴啊也有扣。我自己對 Queer Culture 的理解,便是加入 Gay Culture Punk
 
 
健:因為 Queer Culture 是個很深的概念。記得讀大學時,有個笑話關於 Queer Theory。當時有一本書,是 Judith Butler 的《Gender Trouble》。當時有個學術組織頒了個獎給 Judith Butler,形容她寫了全世界最深的 academic English,不知這本書是寫給誰看。然後不少人 challenge Judith Butler,指責如果她真的想讓大家認識 Queer theory,實在不應用那麼深的英文去寫。不過她的回應也很有趣,表示《Gender Trouble》不是寫得大眾看的,只是給某部份的人閱讀和理解。當時的老師對我們很有信心,認為我們是大學生,而書也不是很厚,應該會看得明。但《Gender Trouble》卻是那種,每隻字你也懂得,但拼湊一起卻看不明的書。所以我讀 Queer Theory 時不太清楚自己在讀什麼,不知道何教授能不能講解一下呢?
 
何:初初接受《號外》的邀請時,我也跟他們說,我不肯定我說的 Queer 是不是他們所指的 Queer,因為我對 Queer Theory 的認知便是從那本很艱澀的《Gender Trouble》得來的。剛才大家說 Queer 與同性戀有關,其實是正確的。Queer 有那種 in your face 的態度,吹咩的意味。但跟據 Judith Butler 認為的 Queer,是挑戰很清楚明確的身份認同和 social category 理論,譬如「我是母親,而你不是」、「我是 Gay,而你不是」、「我是基督徒,而你不是」,她表示,不是只有 gay 才是很 Queer,其實很多人也是。她提倡,我們應該忘記身份的典型化和僵化,不再搞身份政治,因為它是 exclusive politics,很暴力的。Queer Theory 討論,人們可不可以不再暴力呢?Queer Theory 是流動性的,其第一層次:從今開始「奇奇離離」的人站在一起,不要「自己人」打「自己人」,要去打「共同敵人」── 異性戀者;但想深一層,其實第一個層次,也不是很高尚,因為也是搞身份政治。那我們可以以什麼做基礎呢?有人提議用感情,大家都有被人壓迫過的感受,又或者用 Gay Sensibility;不論你是不是 gay,而論大家有沒有那種 sense,一種 unspoken license,而不是 institutional license。而 Queer Sensibility 是指 embrace 曖昧,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為表裡。如果真的這樣,那人們的關係再不是建基於身份相同,也不是有同一種 Sensibility,而是願意 embrace ambiguity,對 Difference 有種包容。我舉個例子,我有位朋友結婚,但又不想給家人知道,邀請我做證婚人,但我本身不是很擁護婚姻的。你看,人家 gay 的想結婚,而最適合結婚的人,又不太想結婚,有些人結了婚,又死口不認自己結婚。以前我會歧視那些「又要威,又要帶頭盔」的人。要不是 Judith Butler,我是包容不了的。Judith Butler 希望我們用尊重的眼光,要接納與自己不同的人。雖然清清楚楚簡單做人,是容易點的,但同時我們要對自己有批判,有種不一樣的道德觀和政治觀。
 
健:我讀 Judith Butler 時,其實發現自己的底線愈來愈底。我不知道,什麼東西才可以認為是不可接受,而那些不可接受又是不是因為自己不夠開放、不夠理解 Culture Fluiditygender identity 會隨著 negotiation 而改變。今天你認為別人為了移民而結婚,覺得他很看不起婚姻制度,第二天又可能覺得制度是可以這樣被利用的。香港表面上 self-claim 是國際城市,但香港由經濟到性取向政策,也是很右很保守的狀態。我們比較好運,能夠接觸世界上其他地方的流行文化,給予我們多點思考機會,但這代不代表社會有改變呢?這一點,我是很質疑的。
 
                                                                                                 《Johnny Guitar》中的 Joan Crawford
 
鄧:我很同意何博士提及,Queer Culture Keyword 是曖昧性。在那麼多年來,同性戀者經常在「普通」文學藝術中尋找認同感、滿足感和快感。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