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thing happened —— 甘小婷       1977 10           號 外
 
 
 
對於考進港大,我顯得很冷漠,沒有半點驚喜,沒有。進大學是理所當然的事,沒有去 PrincetonColumbia Stanford,祗是港大而已,實在很委屈。
 
我參加過兩個迎新營,一個學生會,一個屬會。屬會那個本不想去,但打電話來拉人參加那個男孩子的聲音頗動聽,於是便去了。這兩個營都是沒有什麼的,從營裡初接觸港大學生,得到的印象是:學生類型很多,由廣州至嬉皮型都有,但大部份人是在中間,台上講話的學生會幹事,可以很流利、措詞很好的用中文表達自已,學聯會長很似的,學苑總編是女的,很奇怪她唱歌可以似大陸唱片的聲音,型的人比有型的人多,對於同是新生的人,我更覺得他們傻頭傻腦了,當然,我一向是覺得自己比同年齡的人成熟,在小學時,就已經覺得同學幼稚。
 
我不喜歡學校,視之如監獄,考試時更是地獄。對於老師,我是很敵意的,因為他們是給分數的人,類似判官的身份,師生關係不是利害便是虛偽。港大也是學校,也有老師,除了導修課之外,是不用怎樣應付他們的。導修課通常很沉悶,過後只會令你更貶抑自己。雖然如此,在學問上,除了最後一年讀書應付考試外,我沒有浪費到三年大學。我是圖書館常客。寂寞,無聊和對知識的渴求常把我驅進圖書館。在這裡,你有藉口不跟人說話,打個招呼便很夠了,而打招呼的深淺程度和你跟對方的熟悉程度成反比例。笑容的一個用途是用來填補人與人之間的陌生。
 
                                                                                           舊 Ricci Hall
 
男孩子嗎?雖然沒有什麼值得提,但我想是應該一提的。跟沒進港大的同學聚會她們都對我投以不信任的眼光,不信我沒有羅曼史可講。羅曼史,即使有的話,我還是不喜歡談,雖然這可以吸引很多聽眾。談羅曼史的人會或多或少歪曲了真相,使對方變成小丑或傻瓜,是對別人的一種不尊重和不公平。沒有羅曼史,港大的男生和我都要負責任。
 
港大的男生使我幾乎懷疑自己是冷感。我的意思是,求偶年齡的女孩子,不可能這麼安份的。周圍的男生,可能使中學女生迷惘一下,但我無法墮入。有型的男孩子不是沒有的,例如利馬竇當便裝著不少有型土,但他們的美麗,與我有何相干?我雖然沙塵,但相貌平庸,平庸不緊要,要命的是我那種怎樣也擺脫不了的土氣,我缺乏所有有型士要在女伴身上找尋的氣質。因此,對於有型的男生,我只有欣賞而沒有幻想。我只想找個平凡善良的男人,但竟沒有。也許是我不積極,也許,是我太自我中心,容不下另一個人。沒有男人也好,我不會是一個好的情人。
 
 
獨來獨往天地間的人不少,大家都把自己的心好好密密的包起,像易碎玻璃,不讓它跟人碰撞,免得受傷。有許多人,包括我的一些同學,很投入的參加各樣活動,搞得很高興的樣子。 高興搞便去搞吧,能夠找到一些自己覺得值得做的事,總是好的,我祝福她們。一些參加了所謂關認活動的同學,像有很大轉變似的,她們跟我談民族意識,馬列主義等等。我知道她們是好意,但這些硬是進不了我的腦子。我想我也有多少民族意識的,電視上看到奏國歌的場合,像奧林匹克運動會或其他紀念會,不論奏的是那一國的國歌,看見人們肅立的神情,我是很感動的。但我總沒有她們的激情,她們果真相信自己所說的?我個人主義得無可救藥,什麼力量也不能把我扯進這些活動。跟我一些我認為與我不同類的人在一起,我便不自在。我不喜歡跟陌生人一起集體大合唱、集體跳土風舞等,這些簡直是痛苦的經驗。
 
另一些好意要打救我的人,是校內的教徒。對於他們,我是盡量避開的,為的是不想太衝突,每逢他們對我傳天國的福音,我懶得去辯論時便去支吾以對,一有機會便逃亡,夾帶他們所送的書簽或小冊子。其實我也曾經是一個敬畏上帝的人,但後來長大了,看到世界的不完美,便對造物主失去信心。很久以前,我也祈禱的,但我很沒有禮貌,常常話未完便睡去,等不及聽神的回答。有個男孩子,本來是可以的,但後來做了教徒。「耶穌或我?」我問他。「耶穌。」他很堅決。我們分手,他拋棄塵世的一切,去跟隨耶穌。一個人活在世上,如果可以不怕上帝,不怕政治,不怕性,還有什麼好懼怕呢?
 
 
我又一個朋友,是相信婦解的,太傻了,苦苦的迫著自己,要證明什麼呢?進大學,沒抓到一個老公,是一種失敗。中學時一個老師說:「不出國,進港大也好,可以找個醫科的。」當時噓聲四起,但每個女孩子都猛然驚醒,覺察到自己的使命。我是特殊的,我對一切無所求,只是隨著自己的呼吸,自然生長。三年大學,使我了解到生命的幅度是如此大,你可以很渾沌,也可以很精心細緻的去經營你的生活,但不要幻想有儒雅的學者,知識的熾熱交流,浪漫的校園生活,也沒有人永遠是英雄、超人,每個人都有卑微、軟弱的時刻,大學的壞處是使人以為世界是理性地運行。
 
港大對我很公平,當我從這邊進去,那邊出來的時候,我的確沒有得到我沒有祈求的東西,我依舊是循著自己的軌跡滑行,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 小宇按:港大校友們,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