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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手往猄皮外套袋口內一插﹐由頭至尾打量著我。

 

「妳是來渡假的?」他又問。

 

「可以那麼說﹐」我笑一笑問:「為什麼不開門讓我進來?」

 

「我要告訴你﹐這兒的租金非常貴﹐」他望我一眼問:「妳很有錢?」

 

「你怕我付不起?」我抬一抬眼﹐「至少你得讓我看這座房子﹐把你的主人叫出來。」

 

「我就是屋子的主人。」他指一指胸口。

 

「那麼把你的父母叫出來。」我告訴他。

 

「父母不在這兒﹐我管屋子。」他邊說邊在裏面拉開門﹐「如果他們在﹐根本不必把房子租出去。」

 

我走進花園﹐他在前面引路﹐他的兩條腿很長很長﹐他邊走邊回頭來看我。

 

「這間屋子是爸爸去年造的﹐今年年初他們 —— 我的意思是爸爸跟媽媽去遊歷﹐因此屋子一直都空著﹐」他對我說:「他們明年才回來﹐因此我可以趁現在把房子租出去。」

 

「趁現在 ——?」我奇怪地問他:「你的意思 —— 你父母不知道你想把房子租出去?」

 

「自然不知道﹐他們在外國怎會知道?」

 

「屋子是你父母的﹐你怎能胡亂租出去?」我對他講。

 

「管得它﹐我喜歡怎樣就怎樣﹐他們總遷就我。」他傲然地說:「把房子租出去﹐每個月我可以有更多的錢花﹐回來他們不會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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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我走近屋子﹐那兒還有一個游泳池﹐因為天冷了﹐池中的水已全部放清﹐池底是一片片落葉。泳池邊是用花紋石塊鋪砌而成﹐池邊還有露天酒吧。

 

他帶我進屋﹐到處是棗紅的地毯﹐一切傢俬全都是杏色的﹐四周全部是落地玻璃﹐薄紗窗幔低垂著。所有的陳設要比我家的陳設精緻十倍。

 

我在看著周圍﹐他卻吩咐我由另一旁的樓梯走上二樓。

 

「樓下是不租給妳的﹐」他說:「妳如果喜歡樓上﹐那我就租給妳。」

 

「為什麼不租樓下?」我奇詫地問他。

 

「都租給妳﹐我住在哪兒?」他攤一攤手﹐「如果喜歡﹐妳住樓上﹐我住樓下﹐飯可到樓下餐廳來吃。」

 

「你一個人住在這兒?」我又問。

 

「還有兩個女傭﹐所以很安全﹐不用擔心。」他直率地對我說。

 

我笑了笑﹐他帶我看三樓的房間。那是一個臥室﹐一個書房﹐一間浴室﹐兩個露台﹐另一角上去是天台。我喜歡那間臥室﹐裹面的陳設是最精緻的﹐尤其那隻化粧枱大得驚人。

 

我點點頭﹐決定得很快。他舉起六隻手指﹐對我笑一笑。

 

「六百塊?」我笑道﹐「那太便宜了。」

 

「便宜?」他莫明地看著我﹐「妳說便宜?」

 

「自然﹐」我問:「包括傢俬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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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但妳千萬不能移動它們﹐否則媽媽回來會曉得﹐」他在椅上坐下問我﹐「好了﹐現在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的?」

 

「我是所羅門王的女兒﹐」我取笑著﹐「所以我是世界上最有錢的人﹐我叫蒙妮坦。」

 

「妳父親的寶藏都給妳了?」他格格大笑起來﹐「好﹐我把房子租給妳。」

 

 他笑得很厲害﹐我從來沒有看見別人這樣大笑過。我喜歡他那種孩子氣﹐像一個弟弟。

 

「我可以用你的女傭?」我說:「我不準備帶我的女傭來。」

 

「可以﹐可以﹐」他立即說工「什麼都可以。」

 

「很好。」我點點頭。

 

「什麼時候能搬進來?」他問我。

 

「明天或後天﹐」我問他:「你要先收錢?」

 

「我應該先收錢?」他反問我﹐「我從來沒有租房子給別人﹐我不知道。」

 

「你應該收定金﹐」我從手袋中取出一百塊錢﹐「這個先交給你﹐你不能把房子給別人了﹐知道嗎?其餘的我搬來的那天再給你。」

 

「很好﹐」他將錢向袋中一塞﹐想一想問:「有一件事我想問妳﹐妳不會在乎我學結他?」

 

「結他?」我奇怪地看著他。

 

「是的﹐我正在學﹐每天都彈﹐妳知道?」他又習慣地用手背抹一抹鼻子﹐「正在學的人彈得總不大好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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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知道﹐」我笑起來﹐「你彈你的﹐我會在耳內塞棉花。」

 

他陪我由小徑出來﹐我們邊走邊談﹐我覺得他天真得像什麼都不懂。我的「的士」仍等在湖邊﹐我上了車﹐他突然拉住我的手。

 

「曖 —— 別走!」他叫著:「妳還不知道我的名字!」

 

「你叫什麼?」我問他。

 

「洛力﹐」他抬一抬眉﹐「我做什麼都落力。」

 

這次輪到我笑了﹐車子在駛回市區的途中﹐我仍在笑著。我一向希望有弟弟或妹妹﹐我想如果我搬進那別墅去﹐我立即會開朗起來。

 

我跟阿蓮商量了好久﹐她仍留在市區看房子﹐我則進郊區休養一個時期。想起那個洛力﹐我真想快點搬進去﹐越快越好!

 

 


X 月 X 日

 

今午我整理好一切衣物﹐沒有其他的物件﹐祗是三箱衣服﹐本來我準備明天才搬進別墅去﹐但是後來我突然決定立即就搬。

 

我將一切事務交託了阿蓮﹐然後打一個電話給安妮。安妮一聽我要搬﹐跳了起來。

 

「怎麼搞的?」她在聽筒內叫嚷著:「住得好好的﹐怎麼會想起到郊外去?」

 

「我祗想改變環境﹐」我說:「我立即就要走了﹐祗想跟妳說一聲。」

 

「曖!不﹐等我一等!等我十五分鐘﹐」她著急地大叫起來﹐「我立即到妳家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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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擱上電話﹐十五分鐘之內她果然來按我的門鈴。我一開門﹐她喘著氣。

 

「趕死我了﹐」她嚷著﹐「妳在搞什麼鬼?」

 

「我立即要去﹐」我看一看手錶﹐「那兒是一間很幽靜的別墅﹐我覺得心煩﹐我需要那個地方。」

 

「去逃避現實?」她問。

 

「逃避愛情。」我答。

 

「范尼?」

 

「我不知道。」我搖搖頭﹐過去提起我的衣箱。

 

她走過來替我取起一隻皮箱﹐問我﹐「范尼知道這件事了!」

 

「就是不想他知道。」我想一想﹐「從今天起﹐我要忘記他的名字﹐而且﹐我永遠不會再提起他。」

 

「那麼法蘭基呢?」

 

「法蘭基?」我怔一怔。

 

「要我告訴他?」

 

「不﹐」我搖一搖頭﹐「不﹐我不想任何人知道。」

 

「妳這算是隱居?」安妮嚷起來﹐「妳以為這樣就可以忘記過去的一切?妳錯了﹐蒙妮坦。雖然妳住在很遠的地方﹐但是妳的心永遠會在這兒!會在范尼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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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提范尼!」我驀地大叫起來﹐用手掩著耳朵。

 

安妮錯愕地看住我﹐我歉意地低聲說:「這不是勸我的時候﹐我決定了﹐就不會再改變。」

 

我叫阿蓮替我把另一隻箱子搬到樓下﹐我回頭看了我的屋子一眼﹐我伸手攔了一輛「的士」。我鑽進車子﹐料不到安妮一下子竄了上車。

 

「讓我送妳去﹐」她對我說:「最低限度妳應該讓我知道妳住的地方。」

 

我無奈何地問:「答應保守秘密?」

 

她豎起三隻手指﹐「我安妮 —— 除了歐理德外﹐不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我笑了起來﹐「為什麼除了歐理德?」

 

「因為我們彼此答應大家心中不准有秘密。」安妮笑一笑﹐「走吧﹐我要看妳的新屋子!」

 

司機將車子向郊外直馳﹐路上的灰塵真大﹐到達別墅已經是黃昏。安妮幫我將箱子從「的士」上取下來﹐沿著湖邊走向屋子﹐還未到達﹐我已經看見洛力站在雕花鐵柵旁邊﹐叉著腰等待我們。

 

「這是誰?蒙妮坦?」安妮輕聲問我。

 

「這兒的主人。」我說。

 

「我覺得可怕﹐」安妮在我身旁說:「他那條牛仔褲令他看來像西方牛仔 —— 他是不是很粗魯?」

 

「剛好相反﹐」我笑一笑﹐「他完全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我們走近門邊﹐洛力將鐵柵很快地拉開﹐向我們迎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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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二樓的露台上看見妳的車子﹐」他雙手插著褲袋﹐向我說:「我本來以為妳明天才來。」

 

「我早來了﹐」我將安妮介紹給他﹐「這是我的朋友安妮﹐這是洛力﹐不是「落力」的「落」﹐是沒有草字頭的「洛。」

 

「妳的朋友跟妳一樣漂亮。」他說。

 

「她已經有男朋友了。」我聲明說。

 

他聳一聳肩﹐「我來幫妳們拿行李﹐讓我叫傭人。」

 

他用兩隻手指放在嘴內鼓氣一吹﹐一聲尖銳的口哨聲﹐兩個女傭立即奔著前來。我們走進屋子﹐安妮被花園的景色和室內的佈置所迷惑了﹐洛力把行李送到二樓﹐我立即將房租給他。

 

「點一點數。」我說。

 

「不用數﹐我知道。」他將鈔票往牛仔褲袋中一塞﹐「晚飯等一會兒就開飯﹐妳可以下來吃。飯錢我另外計算。」

 

「我的朋友會在這兒吃飯﹐」我說:「也許她明早才走。」

 

「那很好﹐第一天的晚餐我請客。」他聳聳肩走了。

 

「這個人真怪」安妮低聲對我說:「他說話行動有另一種說不出來的地方。」

 

「叫做男人的魅力?」我笑著問。

 

「妳這死鬼﹐狗嘴裡長不出象牙﹗」她罵著。

 

安妮幫我收拾好房間和行李﹐然後打了一個電話回家﹐告訴她母親會在我這兒過夜。打了電話﹐女傭阿秀上來叫我們下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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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力已坐在樓下客廳的餐桌上﹐那小鬼﹐還用主人的話調來招呼我們﹐在我限中﹐他簡直是我的弟弟。吃飯的時候他兩隻圓眼老盯著我看﹐那種樣子﹐我又覺得他不像孩子了。

 

吃了飯我和安妮上樓﹐安妮替我洗了頭﹐因為頭上全是灰塵。後來我們在露台坐下﹐她替我梳順我的頭髮。

 

「這個洛力真有點奇怪﹐」安妮說:「一個男孩子單住在郊外別墅裡幹什麼?」

 

「他說父母都到外國遊歷去了﹐」我告訴女妮﹐「他把房子租出去﹐他父母是不曉得的。」

 

「為什麼要把房子租出去?」她邊替我梳頭邊問。

 

「自然是為了錢。」

 

「他要錢來幹什麼?」安妮說:「他這個年紀是應該上學的。」

 

「我不知道。」

 

「妳這年紀也該上學的﹐蒙妮坦。」安妮突然說:「我總覺得妳這樣放棄一切太可惜。」

 

「我一點也不覺得可惜﹐我恨他們﹐」我說:「我有處置他們的方法。」

 

安妮不再說話﹐這時樓下傳來一陣汽車馬達聲﹐我望下漆黑的花園去﹐黑暗中兩道燈光 —— 洛力駕著一輛汽車從花園直開出去﹐一下子消失在深夜裡。

 

「半夜三更﹐他到那兒去?」安妮奇怪地說。

 

我覺得奇怪﹐這樣的深夜﹐他將車子開往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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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週靜得很厲害﹐靜夜中祇有昆虫的低鳴聲﹐我在唱機櫃中找到許多唱片﹐於是跟安妮邊聽唱片邊談天。記日記的時候安妮已睡著﹐但是我還沒有聽見洛力汽車回來的聲音﹐他往那兒去了?我真有一點懷疑。

 

 


X 月 X 日

 

安妮一早就走了﹐我叫了一輛車子﹐送她到湖邊。她向我揮動著手﹐並且說下次請了歐理德一起來波假。車子開走後﹐我有一點孤獨的感覺。

 

我喜歡那種感覺﹐反正﹐我就是為那種感覺而到郊外來的。

 

我回到別墅﹐首先在花園兜了一圈﹐後然在泳池邊晒了一會太陽﹐阿秀來叫我去吃早餐。我走進客廳﹐看見餐桌上祇有一份早餐﹐而客廳內並沒有洛力的影子。

 

「他不吃早餐?」我問阿秀﹐「少爺呢?」

 

「他從來不吃早餐的。」她對我說。

 

「為什麼?」我奇怪地問。

 

「他每天早上才回來﹐現在還在睡覺﹐怎會醒?」阿秀說。

 

「他每天早上才回來?」我吃了一驚:「我昨晚看見他開車出去﹐妳說他今天早上才回來?」

 

「是的﹐早上六七點﹐妳還沒有醒﹐」阿秀說:「他每天都是這樣的﹐要睡到下午才起來。」

 

「他到那兒去?」我驚奇地問。

 

「我不知道﹐我們做傭人的沒有權利去問﹐」阿秀告訴我﹐「反正他每天都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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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更加疑惑﹐他每天晚上出去幹什麼?我獨自吃了早餐又獨自吃了午餐﹐洛力都沒有在客廳內出現。

 

吃了午餐我在臥室裡看小說﹐聽見樓下傳來町町噹噹的結他聲﹐那聲音既不好聽又嘈耳﹐我扔下書走下樓去。

 

我在樓梯上已看見他坐在椅上俯頭彈結他﹐手上的是一具全紅的結他﹔他彈得很不純熟﹐彈來彈去都是同一個音符。

 

我走下樓梯﹐他抬起頭來﹐一下子看見了我。

 

「妳一定是來干涉我的結他聲了?」他抬一抬雙眉問我。

 

「你在彈什麼?」我不明白地問:「彈來彈去都是彈這個音符。」

 

「妳一定不喜歡這種聲音﹐」他對我說:「但是妳不能干涉﹐妳忘記那天租屋子的時候我曾聲明過?」

 

「我並沒有討厭﹐」我在他身邊坐下﹐看看他的手指問:「我不明白你在彈什麼﹐我甚至聽不出調子。」

 

「我剛在學彈﹐我首先得練熟手指。」他說:「妳討厭的話﹐可以在耳朵內塞上棉花。」

 

我笑一笑﹐問他﹐「你就是這樣消磨你的時間?」

 

「唔﹐」他點點頭﹐「日間的日子真難過。」

 

「晚上你就沒有這種感覺了?」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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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總出去﹐」他撥一下絃線﹐閉一閉眼﹐「噢 —— 我愛晚上﹐我是一個喜歡夜生活的人。」

 

「晚上你總到哪兒去?」我又問。

 

「這是秘密。」他笑笑問我﹐「怎樣?喜歡這兒?」

 

「喜歡。」我知道他有意改變話題﹐我就說:「我喜歡郊外﹐清靜而且有詩意﹐至少聽不到車子聲音。 」

 

「把屋子租給妳﹐可以說是一種幸運。」他突然說。

 

「為什麼?」

 

「這兒離市區太遠﹐許多人不會租這種房子﹐」他告訴我﹐「而且房租太貴﹐祇適宜渡假用。」

 

「租給我為什麼又會幸運呢?」我問。

 

「因為妳單身﹐不嫌貴﹐而且 —— 妳又很漂亮﹐」他注視我一眼﹐「我喜歡漂亮的東西﹔一切漂亮的東西﹐尤其是女孩子。」

 

「因此這就是你的幸運?」

 

「是的﹐至少有像妳這種鄰居是很令人開心的。」他彈了兩下結他﹐停下手﹐忽然說:「妳知道嗎﹐像我這樣的男孩子是很難受女孩子歡迎的。」

 

「為什麼會這樣說?」我奇詫地問。

 

「我老是穿牛仔褲﹐又穿舊猄皮夾克﹐女孩子說我衣冠不整﹐我恨穿西裝﹐尤其恨打領帶﹐」他用手在頸旁一拉﹐「緊束在這兒像上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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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起來﹐他又說:「我又生了副孩子瞼﹐女孩子喜歡成熟一點的人﹐是不是﹖」

 

我想一想說:「那也不一定是。」

 

「她們以為我穿得隨便﹐其實我很乾凈﹐」他指指白己﹐「我每天洗一次澡﹐熱天洗兩次!」

 

我喜歡他說話時的神態﹐那完全像孩子。我覺得他很可親﹐一開始講話便滔滔不絕。

 

「為什麼你要學結他?」我問他。

 

「想到樂隊去當結他手﹐」他說﹕「我羨慕他們。」

 

「這就是你將來的職業?」

 

「我很笨﹐學來學去學不會﹐」他說:「我的結他教師在市區﹐我每星期進市區兩次﹐其餘的就自己瞎摸。我住在這兒﹐他不肯來﹐非要我自己趕出去﹐每次學一小時﹐路上開車便要一兩小時﹐討厭 ﹗」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個人住在郊區﹐」我想一想說:「照理你應該在市區找一間屋子。」

 

「這是我爸爸的房子﹐住在這兒不要錢﹐」他告訴我﹐「在市區租房子就要付房租﹐付房租的錢我寧願要來花。」

 

「為什麼你老是說花錢?」我覺得奇怪﹐「你上次說我交給你的房租要來花﹐而現在又來說把租市區房子的錢省下來花 —— 你有許多要花錢的地方?」

 

「唔﹐」他點頭看我一眼﹐忽然笑著問我﹐「妳進過當舖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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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掛在街上經典的當鋪招牌,香港招牌文化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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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叫起來﹐「當舖?進當舖幹什麼?」

 

「我相信妳一定沒有去過﹐」她指一指我﹐「但是 —— 我常常去。」

 

「常常去?」我不置信地問:「去當東西?」

 

「自然﹐」他坦率地告訴我﹐「因為錢不夠花﹐所以當東西。」

 

「你 —— 爸爸沒有錢支給你的?」我好奇地問他。

 

「有﹐而且很多﹐」他攤一攤﹐等了一會﹐他又說:「不過我不夠用﹐所以有時候我去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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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舖大門裝修的特色


 

 

「你的錢都花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叫起來。

 

「不講給妳聽。」他咬一咬唇。

 

我在他臉上掃一眼﹐對他說:「我有一個朋友﹐很有錢﹐他也花錢﹐不過他的錢都花在舞女身上。」

 

「舞女?」他呆一呆﹐忽然大笑起來﹐「妳以為我把錢用在舞女身上?哈哈!」

 

他劇笑起來﹐我呆著。

 

「自然﹐」我說:「我不相信你會那麼壞。」

 

「那妳又錯了﹐」他搖搖頭﹐繼續去彈他的結他。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花錢的地方比找舞女更壞。」他看我一眼﹐「所以我說妳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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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當東西時的交易票據 - 當 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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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我不明白他所指的是什麼﹐我祗覺得無比地驚奇。

 

他真的像他說的那麼壞?那似乎是不能置信的!

 

我沒有再追問他一些什麼﹐因為他說那是他的秘密。晚上我睡在床上寫日記的時候﹐我又聽見他的汽車聲向園外馳去。

 

他到什麼地方去?他為什麼每晚半夜出去清晨才回?他為什麼要花那麼多錢?我不明白﹐我一點也不明白﹐但是我會找出答案﹐而且我相信很快便會知道一切!

 



蒙妮坦日記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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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妮坦日記之二

 


X 月 X 日

 

我完全不明白洛力﹐昨晚他又獨自駕車出去﹐女傭阿秀說他又是今晨才回。他半夜三更到什麼地方去?他住在那麼遠的郊外﹐難道他每晚馳車進市區?

 

我更不明白他為什麼一個人要花費那許多錢﹐照理他應該很富有﹐他的錢花費在什麼地方?我決定對他偵查一下。

 

下午﹐他又叮叮噹噹的在學結他﹐我又走下樓去。他抬頭看見我在樓梯下來﹐開始笑了。

 

「又來干涉我的琴聲了?蒙妮坦?」

 

「不﹐我正想到花園去看看。」我說

 

「天冷了﹐花園沒有以前那樣美﹐」

 

他將結他放下﹐在椅上跳起來說:「讓我陪妳一起出去走走。」

 

我與他走出屋子﹐沿著那已放乾了水的泳池散步﹐他邊走邊牢看著我。

 

「看著我幹什麼?」我轉頭問他。

 

「妳確實妳的年紀比我大?」他懷疑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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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做你的姊姊﹐要看身份証才相信?。」我問他。

 

「妳應該比我小﹐」他摸不著頭腦地說:「女朋友應該比男的小。」

 

「什麼?——」我忽然呆住。

 

「哦 ——」他搓一搓鼻尖﹐突然笑起來﹐「那是我自己對自己說的話。」

 

我覺得他很奇怪﹐我喜歡他笑的時候﹐他笑著搓鼻尖的時候另有一種美感﹐也許那應該叫做「半成熟美」。

 

「戀愛過沒有?」他走兩步﹐回頭看看我問。

 

「唔。」我點點頭。

 

「很光采﹐是不是?」

 

「太悲哀﹐」我回答。這令我想起了范尼與過往的日子﹐我淡淡的一笑。

 

「為什麼戀愛令妳悲哀?」他奇怪地問。

 

「為什麼要問?」我反問。

 

「我沒有戀愛過﹐」他說:「我很想知道。」

 

「那麼最好別接近愛情﹐」我跟他說:「接近它﹐等於將火放在自己的手上。」

 

「我不相信會那麼厲害。」

 

「那要看你對愛情的態度。」我說。

 

「妳看來對愛情很有研究。」他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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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由於我被愛情傷得太多。」我望著遠處說。

 

他在泳池邊的一張日光椅上坐下﹐我坐在他對面。他在草地上拔下一根草﹐含在嘴唇上玩弄著。

 

「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他看看我﹐問我。

 

「自然。」我點點頭。

 

「為什麼要搬到這兒來?蒙妮坦?」他想一想﹐終於問。

 

「我必須回答這個問題?」我抬起眼睛。

 

「自然不是必須﹐」他說:「但我很想知道。」

 

「好的﹐」我笑一笑﹐「我回答你﹐但我們交換一個問題怎麼樣?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妳想問什麼?」他有一點詫異。

 

「你每天深夜出去﹐清晨回來﹐你到那兒去?」我問。

 

他有一會失神﹐然後﹐他笑著說:「我收回我剛才向妳詢問的問題。」

 

「那就是說不願回答我的問題﹐是嗎?」

 

「唔。」他點點頭﹐將唇邊的草向前一扔。

 

「好吧﹐生意做不成了﹐來﹐」我站起來﹐「帶我到那邊去看看。」

 

他坐在椅子上不動﹐我走兩步﹐回過頭﹐看見他坐在椅上向我伸著手。

 

「來﹐拉我起來。」他伸手對我說。

 

「你以為是什麼?是孩子?」我走過去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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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我姊姊﹐那麼拉我起來。」他扮個鬼臉笑著說。

 

我伸手去拉他的手﹐他死賴在椅子上﹐我使勁一拉﹐他突然向前一撞﹐他衝向我的身前﹐撲在我的身上。

 

我驚叫一聲﹐他的雙臂圍繞著我﹐他的唇貼在我臉上。

 

「喂!你幹什麼?」我尖叫起來。

 

「沒有什麼﹐」他將臉貼正著我﹐「祇是乘機抱一抱妳。」

 

「別無賴﹐」我叫著﹐「把手拿開。」

 

他並沒有將手移開﹐相反地﹐他俯下臉來。

 

「弟弟抱一抱姊姊不應該?」他嬉皮笑臉地說。

 

「去你的!」我罵著﹐使盡力向他一推﹐他料不到這一下﹐整個人跌在草地上。我嚇了一跳﹐他卻格格大笑。

 

我喜歡他那種毫無拘束的笑聲﹐那看來像一個孩子﹐可惜母親祇生下了我﹐不然有一個弟弟將更會快樂。

 

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線索﹐然而我可以確定﹐他每天晚上去的地方一定不會是好地方。

 

晚上他果然又出去﹐我在露台上叫住他。

 

「洛力!等一等!」我對他嚷叫:「我立即就下來!」

 

他坐在車內抬頭看著我﹐我披上外衣立即奔下樓去。我奔出花園﹐拉開他的車門﹐一聲不晌的坐進他的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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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做什麼?」他立即問。

 

「帶我出去兜一個圈﹐怎麼樣?」我問他。

 

「兜到那兒去?」他瞥我一眼﹐似乎有點不滿。

 

「隨便什麼地方﹐在家內悶死了。」我故意對他說:「你熟悉這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沒有?」

 

「沒有。」他淡淡地說。

 

「那麼 —— 隨便開我到什麼地方去﹐」我說:「你不是出去嗎?那地方我能不能去?」

 

「不。」他立即說:「蒙妮坦﹐我今天晚上沒有空﹐明天怎樣?」

 

「明天晚上?」我反問。

 

「明天下午。」

 

「為什麼不在晚上?」

 

他望一望車前﹐無奈地吐出一口氣﹐然後他認真地說:「別問那麼多好不好?我知道妳老是想知道我的事情﹐但是老實告訴妳﹐我永遠不會對妳說。好了 —— 別用計巧了﹐我不會受騙的﹐我不來管妳的事﹐妳也別來管我的事!下車吧!」

 

「你 ……」

 

我倏時間無話可說﹐我看他一眼﹐氣憤憤地開了車門跳下車子。我急奔上樓﹐砰地將門關上﹐然後坐在床上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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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敢對我那樣沒有禮貌?從來沒有人敢!想不到今天被那個小鬼這樣對待我!

 

好﹐我非給他一點顏色看﹐他越怕我知道他的秘密﹐我越要知道!

 

好奇心驅使著我﹐我非去知道一切不可。我有我自己的方法﹐而且﹐蒙妮坦要實行的一切﹐非成功不可!

 



X 月 X 日

 

一早我拿了一枝筆和一張紙溜下樓去﹐那時洛力還沒有起來。我走出花園﹐然後走向他停車的車房。

 

他那車房的門是緊掩著的﹐我像做賊似地推了半天仍不能把門推開﹐我心急如焚﹐忽然發現牆邊的電鈕﹐我按一下﹐車房的鐵門自動向上昇起﹐他的車子停在裡面。

 

我匆匆走進車房﹐首先看他的「咪表」﹐我將表上的數字用筆記下﹐然後我在他車內搜索。

 

車子內什麼都沒有﹐但是當我拉開那放雜物的小櫃的時候﹐我驀地發現裏面有一張紙。我取起它看一遍﹐上面全是數目字﹐一行一行的﹐數目一行比一行還大﹐我看來看去看不明白﹐祇能將它放回原處﹐然後悄悄溜出車房。

 

回到房中﹐我看了那汽車的「咪表」數字一眼﹐然後滿意地將它放好 —— 現在我祗要等到明天﹐至少我可以知道他每天晚上將車子開了多少路﹐至少我也可以有一個線索。

 

下午我正在房中寫信給安妮﹐誰知道有人在拍我的房門﹐我急忙把信藏好﹐門已經開了。

 

「自然﹐妳會想到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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