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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蘭基!你 ……」我焦急地搖著頭﹐但是我的話阻塞在咽喉中﹐我總說不出什麼 —— 他說的很對﹐我忽然沒有解釋的餘地。
 
「我這一生完了﹐」他黯然無聲地說:「無論怎樣﹐我愛上了妳﹐我便完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說?法蘭基?」我難受地問。
 
「回去吧﹐蒙妮坦﹐不要留在這兒﹐以後也別來﹐」他閉上眼﹐「否則 —— 大家都不會好受。」
 
我看見他痛苦的神色﹐我察覺我完完全全的傷害了他﹐不但在身體上令他受傷﹐而且在心靈上又令他受創。我回憶起以前他開車帶我出去時的情況﹐那晚在夜總會侍者開香檳噴了他一臉的可笑情景 —— 那時我們都無憂無愁﹐然而現在﹐一切都消失得那樣地快速。
 
我做錯了一切?我感到一陣淡淡的憂傷﹐我的眼睛模糊了一會。法蘭基抬起眼﹐看了我一會﹐我看得出他的神色﹐他在等待我離去。
 
「你要我立即走?」我低聲問。
 
「我不要這一點點憐憫﹐那補償不了。」他搖搖頭。
 
「以後不再見面?」我又問。
 
「有緣千里能相逢﹐」他又搖一搖頭﹐傷神地說:「妳對我並沒有緣﹐蒙妮坦。」
 
我呆呆的思索了好一會﹐然後我無聲地站起來。我緩緩地走到門邊﹐他一刻不停的在身後望著我;我停下﹐回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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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歉仄﹐我知道﹐」我對他說:「即使我要報答﹐那也太遲了。」
 
他笑一笑﹐笑得痛苦而又勉強。我點點頭﹐輕聲說:「是你拒絕我這一份關心﹐不是我拒絕將關心賜給你。」
 
他聽了沒有說話﹐祇是失神地看著我﹐我笑一笑﹐最後說:「祝你幸運﹐法蘭基。」
 
我沒有聽他的回答﹐我不忍再看他的臉﹐我拉開門飛一般地奔出醫院。那真可怕!我與他竟會弄成這一個結局﹐我從來沒有想到﹐也從來沒有想過!
 
我覺到深深的內疚﹐雖然我不愛法蘭基﹐但是我對他關心﹐難道我傷了他一次心﹐以後再也沒有法子去彌補了嗎?我突然十分傷心﹐這種傷感是前所未有的。
 
我失神的回到家裏﹐范尼打電話來﹐他問我上了那兒﹐我說在朋友家。我沒有告訴他關於法蘭基的事﹐他知道了的話﹐他一定會覺得我可怕!
 
晚上又跟平日一樣地跟范尼在深夜裡散步﹐今天我的神色很差﹐他問我是不是病了?我說有一點疲倦﹐他很快的送我回家。我仍然沒有把法蘭基的事告訴他﹐因為我不想他知道。
 
有什麼辦法能令法蘭基寬恕我的話﹐我一定會去設法做到﹐然而那是愛情傷了他﹐並不是我!
 
 
X 月X 日
 
回到學校﹐安妮第一個來問我法蘭基怎樣了?我聳了聳肩沒有說話﹐她看見我神色不對﹐奇怪地問我理由。
 
「我昨天去看過他﹐」我告訴安妮﹐「他趕我走﹐而且說我們最好別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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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安妮的眼睛睜得老大﹐「這不像法蘭基所說的話!」
 
「他恨我﹐而且永遠不會寬恕我。」我對安妮說:「安妮﹐妳能不能為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她奇怪地問。
 
「天天去看看法蘭基﹐不要說是我叫妳去的﹐」我說:「想法子去安慰他﹐但是不要提起我。把他的情形告訴我﹐我跟他 —— 是不會再見面的了。」
 
「妳瞧妳!以前我叫妳待他好一點﹐妳就說:『不見他!不見他!』現在卻要求我去安慰他!」
 
安妮說著無奈地點點頭﹐「好吧﹐把他的房間告訴我。」
 
「今天就去﹐怎麼樣?」我說。
 
「好吧﹐反正我也要去看看他。」她笑一笑說:「老實說﹐蒙妮坦﹐其實妳心中是很喜歡他的﹐祇是妳自己不知道。不然的話妳也不會對他那麼緊張。」
 
我不承認安妮所說的話﹐但我承認關心他。
 
放學時我和范尼一起走回家去﹐在路上他沉默著不說話﹐我有一點奇怪﹐默默地走過了一段路﹐我問他:
 
「為什麼不說話?范尼?」
 
「法蘭基撞車了﹐是不是?」他突然問我。
 
我有一點感到突然﹐我曾介紹法蘭基給他認識﹐但他們祇見過一面﹐而且他從來沒有提起過他﹐現在他問起我來﹐我覺得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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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他又說:「他們說他是為了妳而撞車的。」
 
「誰告訴你的? ——」我的心突了一下。
 
「他們說因為妳愛上了別人﹐還傷了他的心。」
 
「不﹐」我搖頭說:「不﹐這不是真的!」
 
「為什麼不承認?誰都知道這是真的!」他的眸子直看著我﹐似乎一下子想看透我的心。他略停一下﹐問我﹐「—— 誰是那個人?」
 
「那個人?什麼人?」我英明地反問。
 
「那個妳愛上的人。」他短促地說。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我看了他一眼﹐我發覺他的眼神在憂慮著﹐我很明瞭他難過的原因﹐而且我知道他一定以為是他累了法蘭基。忽然我發覺我不能承認這一點﹐而且我絕對不能讓他知道我愛著他。
 
「范尼﹐」我不介意地笑一笑﹐「你知道學校內那些人是最喜歡造謠的﹐也許是書本令他們太枯燥了﹐你相信那種話?」
 
「我不在乎他們的謠言﹐」他忽然說:「我祇在乎法蘭基是不是愛著妳。」
 
「是的。」我想一想﹐點點頭。
 
「那麼妳為什麼還再跟我在一起?」他問我。
 
「因為﹐……」我呆了一霎﹐繼續說:「因為我並不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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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聲地思索著﹐緩緩的向前走了一會﹐他看看我﹐似乎想說什麼﹐然而又止了口。
 
「你想說什麼?」問我。
 
「我們不應該再這樣地在一起了﹐蒙妮坦。」他低聲說。
 
「為什麼?」我睜著眼。
 
「妳為我損失得太大﹐而且法蘭基 ——
 
「不要再提法蘭基﹐好不好?」我高聲嚷了起來﹐他失神地看住我﹐我搖搖頭﹐壓低了聲音說﹕
 
「我不會再見法蘭基﹐永遠都不會﹐我昨天去看他﹐他說 —— 他以後不願再見我。」
 
「他不要再見妳?為了什麼?」他很詫異地看著我。
 
「因為他知道我不愛他﹐」我失神地點點頭﹐「也許﹐他真的為我而傷了心 ……
 
他驀地停了下來﹐他面對著我有一點激動﹐他動一動唇﹐終於說:「蒙妮坦﹐回到他那兒去﹐妳不應該再傷他。我跟妳在一起是不會長久的﹐有許多事情妳不知道﹐妳永遠不會知道 ……
 
「不會長久?永遠不會知道?」我莫明其妙地問:「你在說什麼?怎麼我一點也不明瞭 ……?」
 
「你以為我們這樣的日子會長久?」
 
「難道你不想再跟我做朋友?」我錯愕地問。
 
「人有快樂的日子﹐但日子並不是永遠快樂的﹐」他突然告訴我﹐「環境是變遷著的﹐生活也在變遷著﹐妳不知道?」
 
「我看不出這跟我們的關係﹐范尼﹐你心中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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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祇想著一件事 —— 怎樣令妳回到法蘭基身邊去。」他說:「我們不能再在一起。」
 
我看著他﹐忽然來了一陣莫明的忿怒。他說要令我回法蘭基身邊去﹐他似乎一點都不珍惜我對他的友誼與情感 —— 我不是一件貨物﹐我是不能任人隨意擺佈的!
 
「好吧﹐范尼﹐」我沉著聲音說:「你不要跟我在一起﹐那是可以的﹐但你要我回到法蘭基身旁﹐那是夢想!我不是物件﹐我有心靈﹐我會想﹐至少我有我自己的決斷!」
 
「蒙妮坦 ……」他央求著﹐「妳要明白我。」
 
「我明白﹐完全明白﹐」我抬頭高聲說:「我不會乞求別人施捨友誼﹐你一直在施捨給我﹐因為從開始到現在﹐你一直在退避﹐即使我們現在的友誼﹐你也是施捨出來的!」
 
他睜著兩隻大眼望著我﹐我感到氣忿得想哭。我點點頭最後說:「好吧﹐我已經告訴了你﹐我不會回到法蘭基的身邊﹐永遠不會!至於你的友誼﹐你可以自己考慮﹐我不要你的施捨﹐以後都不要!」
 
我轉過身去﹐直奔著回家。
 
回到家中我像死掉了一樣﹐不能動也不會說話﹐我感到氣憤﹐我待他這樣好﹐他竟一點也不珍惜﹐還要攆開我﹔叫我回到法蘭基身邊!豈有此埋!
 
晚上他沒有打電話來﹐也沒有說道歉﹐我不去理他﹐一早就睡﹐甚至沒有去散步﹔他不在乎﹐我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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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 月 X 日
 
今天在學校遇見他﹐他沒有過來跟我說話﹐但卻跟我遠遠的點一點頭。他這樣對我﹐我索性連招呼也不跟他打。
 
有誰不讓蒙妮坦幾步?他竟這樣高傲﹐我不相信沒有他便會活不了。而且﹐我還有許多追求我的人。
 
第三課的時候他竟然提著書包早退了﹐我吃了一驚﹐全班同學都望著他﹐他邊走出課室邊回頭來看我一眼﹐我立即將頭轉開。
 
我勉強上完另外兩課﹐但是我覺得他不在課室內我便完全不能集中注意。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會早退﹐是他病了?還是提早上班?
 
我又想起他昨晚連電話也沒有給我一個﹐我更加擔憂﹐心中掀起了一陣不祥的預兆。
 
晚上我沒有出去﹐整夜等待他的電話﹐可是電話機連晌也沒有晌過。我不耐煩地翻看雜誌﹐電鈴卻晌了。我跳起來開門﹐門外竟是安妮!
 
今晚安妮穿得非常非常的漂亮﹐好像剛赴完約會﹐我把她拉進客廳﹐倒了一杯汽水給她﹐然後我向她打量著。
 
「到什麼地方去過?安妮?」我笑著說:「是不是剛約會過?」
 
「剛去看完電影。」她說。
 
「是不是跟男孩子去?」我試探著說:「不然妳不會穿得這樣漂亮。」
 
「不﹐我自己去。」安妮連忙說﹐她笑一下﹐臉突然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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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騙我﹐我看得出﹐」我拉著她的手問:「來﹐快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妳一向沒有男朋友﹐第一個男朋友一定要招出來。我什麼都告訴妳﹐妳怎好意思不說?」
 
我祇逗她兩下﹐她思索一會﹐低聲說:「妳已經見過他的了﹐他是歐理德。」
 
「歐理德?」我祇覺名字很熟﹐卻想不起是誰﹐我問她:「誰是歐理德?」
 
「哎呀﹐妳怎麼忘了?」她叫起來﹐「那晚我跟妳去看『青春鳥』買不到票子﹐那個人把票子讓給我們 ……
 
「噢﹐是他!」我叫起來﹐「記起了﹐戴黑邊眼鏡﹐斯斯文文的﹐還說在藝術學院學雕塑的那個?」
 
「是的﹐他的雕刻技術很有風格﹐」安妮興緻勃勃的告訴我﹐「他說現在正在雕塑一座叫『女神與幻夢』的巨型石像﹐不久之後藝術院將開展覽會﹐他的作品將會參加展出。」
 
「小鬼!」我拍她一下﹐「妳好狡猾﹐偷偷摸摸的跟他出去過幾次了?怎麼我一點也不知道?」
 
「我沒有告訴妳﹐自然妳不知道。」她說:「我又沒有妳那樣風流。也沒有羅曼斯﹐又怎能向妳奉告呢?」
 
「我真為妳高興!」我喜悅地叫起來﹐「來﹐告訴我﹐他怎樣約妳的?」
 
「他打電話給我﹐我差點忘記了是他﹐」安妮回憶著﹐「後來他說﹕『我是在藝術學院雕刻的。』我才突然記起來。」
 
「他怎麼知道妳的電話的?」我詫異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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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看戲他給我一張他的卡片﹐還有他的地址﹐於是我把電話號碼告訴了他。我以為他聽過忘記﹐原來他牢記著。」安妮說:「那天晚上原來在大會堂有音樂會﹐他有兩張票子﹐想我陪他去聽音樂。」
 
「那麼妳去了?」我問她。
 
「唔﹐我一向對音樂沒有興趣﹐但那天晚上他在身邊不斷指點和解釋﹐我聽得滋滋味味﹐」安妮看一看我問:「妳說是不是很奇怪?」
 
「好不要臉﹐」我羞她一下﹐「妳有興趣的祇是他!」
 
「別下流﹐正經地聽我的!」安妮睜著兩隻閃亮的眸子回憶著﹐「聽完音樂我們在黑夜裏漫踱﹐他滔滔地說著貝多芬、李斯德、白賴亨等等的生平與事蹟﹐我聽得出神了﹐因為讀了那許多年書﹐這是我從來沒聽到過的。他的藝術修養吸引了我﹐後來他帶我去看他們藝術院的周圍﹐我們繞著兜一圈﹐那兒的環境真美﹐還有一個池塘 ……
 
安妮的聲調是那樣的沉醉﹐我不禁陶醉了。我知道安妮與他是合襯的一對﹐我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我便這樣覺得 —— 我為他們高興﹐安妮終於有了伴侶。
 
「我發覺我跟他在一起快樂的感覺﹐那感覺不是上夜總會﹐開車兜風的快樂﹐即使我們沒有節目﹐我和他散散步也是快樂的。」安妮告訴我。
 
「現在妳有這種感覺了﹐安妮﹐」我望望她﹐對她說:「妳以前問我為什麼要跟范尼在一起﹐妳又指責我傷了法蘭基的心﹐但是妳不知道 —— 我和范尼所有的快樂﹐也是妳現在和歐理德的快樂﹐難道我不去追尋它?和維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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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深深的思索了好一會﹐然後點點頭。
 
「我想我明白妳了﹐蒙妮坦。」她說著突然記起來﹐「噢﹐我忘了﹐今天下午我去看過法蘭基﹐所以我現在來找妳。」
 
「他怎麼了?」我問她。
 
「我很為他擔憂﹐」安妮搖搖頭﹐「我去找他﹐他顯得很沉默。他母親剛剛也去看他﹐要他飲牛奶﹐他對她大發脾氣﹐連午餐也不肯吃。我不好意思多留﹐藉詞走了。」
 
「他的傷勢好了一點?」我關心地問。
 
「他的脾氣很暴臊﹐但是發完脾氣又顯得頹喪﹐」安妮告訴我﹐「護士叫他別移動他的手﹐他連護土也罵。他母親不知道原因﹐老是愁眉苦臉﹐我卻知道原因﹐一切全是為了妳!」
 
「別再來責備我﹐安妮﹐我受夠了!」我站起來﹐望著窗外﹐我沉默了一會﹐我回過頭來問安妮:「妳知道范尼今天為什麼早退嗎?」
 
「我不知道﹐妳知道?」
 
我搖搖頭。她說:「他這幾天像滿懷心事﹐我想也許他因為法蘭基那件事的影晌。」
 
「妳現在仍然以為我應該跟法蘭基在一起?安妮?」我問她。
 
「我不知道﹐」她聳聳肩﹐「這種事情﹐我很難說。」
 
「安妮 ——」我想一想問安妮﹐「妳認為范尼是不是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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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英明地看著我﹐後來突然笑了。「蒙妮坦﹐妳怎麼了?妳一向有那許多男朋友﹐這些問題都是別人向妳請教的。難道妳忽然胡塗了?」
 
「是的﹐我胡塗了。」我點點頭﹐「而且我近來時時為自己擔
心。」
 
「別扭心﹐」她對我說:「他們說﹐愛情會來的時候﹐它自己會
來的。」
 
「但是愛情要走的時候呢?能夠拖住它不走嗎?」我這樣問安妮。
 
安妮不能回答這問題﹐我也不能回答﹐誰能知道呢?
 
 
X 月 X 日
 
范尼今天仍然沒有回校﹐這真令人煩惱。
 
學校內死氣沉沉﹐一點生氣也沒有﹐我在想:難道他真的病得起不了床?還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今天已是另一月第一天﹐如果三天之內不繳了學費﹐學位隨時被取消的﹐由於等著入學的人太多了!為了這件事我不免為他擔心。
 
放了學﹐我跟安妮一路走回家去﹐她問我:「蒙妮坦﹐范尼怎麼不上學?」
 
「我不知道。」我聳聳肩。
 
「要繳學費了﹐他本來應該請一個假。」安妮說:「但點名冊上他的符號是缺課符號。」
 
「噢? ——」我暗忖著。
 
「他沒有告訴妳?」安妮不置信地問。
 
 
 
================= P112 =================
 
 
 
「他已經沒有打電話來好幾天了。」我望她一眼坦白地說。
 
「什麼?」安妮睜眼問:「你們不是天天見面的嗎?」
 
「沒有見面兩天了﹐」我搖搖頭﹐「他跟我吵了嘴﹐是為了法蘭基﹐他要我回到法蘭基身旁去﹐他說是他累法蘭基撞車的。」
 
「妳怎麼說?」安妮問。
 
「跟他吵了﹐」我答:「我又不是一件死物可以隨他擺佈﹐我這樣對他:妳是知道的﹐他卻一點都不心領﹐妳說氣人不?」
 
「他一連幾天沒回校﹐一定有什麼事情﹐妳應該打一個電話去﹐蒙妮坦。」安妮想想說。
 
「不﹐不打!」我硬著嘴說。
 
安妮不再說什麼﹐我跟她分了手﹐回到家中看著電話機發呆。他是明知放學時間的﹐至少應該打電話給我告訴我一聲的!
 
我在梳發上坐下﹐想了一想﹐我終於拿起電話簿查出俱樂部的電話。我思索一會﹐拿起聽筒撥了號碼。電話接到酒吧﹐我先找到領班﹐然後再叫范尼聽電話。
 
不久之後電話「喂」了一聲﹐我以為是范尼﹐但是細心一聽﹐那不是范尼的聲音!
 
「妳是蒙妮坦?」那邊說:「我是歷堅。」
 
「噢﹐」我立即記起范尼宿舍內的同事﹐我問:「范尼在不在?」
 
「他要下午才上班﹐蒙妮坦﹐我有一點事情想跟妳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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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我心底忽然來了一陣預感。
 
「現在不能在電話裡多說﹐」他匆匆告訴我﹐「我六點下班﹐妳能在俱樂部門口等我?」
 
我愕然地答應了﹐怔怔地掛上電話。
 
黃昏六點﹐我依約到俱樂部門口去﹐歷堅已在門口等我。後來我們走到附近的一間餐室﹐坐下後﹐他看我一會﹐他說:「范尼已經幾天沒上學了﹐妳覺得奇怪?」
 
「我就是要問你這個。」我點一點頭﹐「是為了什麼?」
 
「他這個月決定不上學了﹐」歷堅告訴我:「不是他不願意﹐而是他不能。」
 
我愕然地看著他﹐他說:「他的環境不很好﹐但是他很硬﹐從來不問人借錢。這次他問我借了﹐因為 —— 他的母親前幾天進了醫院生孩子。」
 
「原來 ——
 
「他不夠開支﹐這個月學費也貼了進去﹐我也幫了他一點忙。」歷堅搖搖頭低聲說:「他已經夠勤力的了﹐但是世界上有許多想不到的困難。」
 
「但是 —— 如果不交學費﹐學位是不留的!」我低叫起來。
 
「他跟我談過﹐」他對我說:「他說從這個月開始﹐他決定不再唸書。」
 
「他 ——」我突然啞然失聲﹐我猛地回憶起那天他跟我說過「我們不會長久在一起」的說話。
 
「請妳不要讓他知道我告訴了這一切﹐蒙妮坦﹐」他叮囑我說:「我是他從小的朋友﹐我明白他﹐他是不希望別人同情他與憐憫他的﹐而且他從來不希望別人幫助他﹐他以為靠自己雙手就能捱受一切﹐但是有的時候人是一定要有別人幫助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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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腦子混亂成一片﹐回到家裏我惘然若失。
 
安妮晚上來找我﹐因為下午去看過法蘭基﹔還是在醫院中大吵大鬧。我把黃昏時歷堅所告訴我的話講給她聽﹐她覺得很可惜。
 
「他一天工作做到黑﹐功課還是有那樣的成績﹐已經很難得了。」安妮嘆息著說:「他不讀書不是損失很大嗎?」
 
「為什麼不幫助他呢?」安妮想了想突然問。
 
幫助他 —— 對了!我忽然有了一個辦法﹐我跟安妮商量了一會﹐決定明天去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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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 月 X 日
 
今天一早起來﹐到了學校比平日早半個鐘頭。我走進校長室﹐校長正在裡面看成績報告。
 
我在他對面坐下﹐首先我拿出爸爸寄來的航空信。我說﹕「錢很快就要寄來了﹐你可以信任他。」
 
校長聽見有人肯捐助學校﹐總是笑得不見了眼睛。然後我拿出了一份學費。
 
「這不是我的學費﹐校長﹐」我聲明說﹐「我自己的學費昨天已經繳了﹐這是我代別人繳的。」
 
「代別人交?」校長露著一臉的吃驚﹐「代誰交的?」
 
「范尼﹐」我說:「他已經幾天沒有上學了﹐而這個月他因為環境﹐所以不能繼續上學。這些學費是我自己拿出來代他交的。」
 
校長奇愕地看了我好一會﹐笑著讚我和對我獎勵。我一點不放在心上﹐他祇不過是看錢的份上﹐爸爸肯捐錢﹐我就什麼都是好的。
 
「但是﹐校長﹐」我聲明說:「有一件事你一定要替我做到 —— 別告訴范尼學費是我交的。」
 
「為什麼?」
 
「幫助別人不一定是要把牌子掛出來的。」我說著站起來離開校長室﹐校長呆呆地看著我離去。
 
雖然我多交了一份不是我的學費﹐但是我覺得比替我自己交更有意思。明天﹐我又能再見到范尼了。
 
晚上我沒有出去﹐在家裹看看書。後來安妮來﹐我跟她談談﹐她又提起醫院中的法蘭基﹐我心中隱隱約約的來了一陣不安。
 
我希望他能快一點痊癒﹐想起以前我還跟他到處開了車子去玩﹐多高興!為什麼世界上的一切一直要變?我不明白。
 
 
 
X 月 X 日
 
回到學校﹐同學都堆在一塊兒﹐我走近去﹐發現他們團著的是范尼!他坐在座位上﹐有的人問候他﹐有的人告訴他近日的功課﹐一切顯得是那麼地融洽。
 
我走近去﹐同學們看見我都靜止了﹐他抬起頭看見我﹐楞楞的看我一會﹐後來微微的笑一笑。
 
「蒙妮坦。」他叫我的名字。
 
「你好?」我裝作毫不知情地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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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尼說是校長親白寫信叫他來上學的﹐」安娜李一下子就立即告訴我﹐「校長還說這個月學費免了哩!」
 
「噢 ——」我佯作驚奇地看范尼一限﹐「是真的嗎?」
 
他點點頭﹐我在他眼中看不出任何猶疑的神色﹐我很放心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去。
 
放學後我和他緩緩的踱回家去﹐他一直保持著沉默﹐我奇詫地看他一眼﹐他淺淺的笑一笑。
 
「你又在想什麼?」我問。
 
「不要騙我了﹐蒙妮坦﹐」他突然說:「妳不要以為我是一個傻瓜。」
 
「你 —— 范尼﹐你在說什麼?」我楞然地問。
 
「學費是妳交的﹐」他肯定地說:「妳以為我真的傻得這樣厲害?會相信校長給我的免費?」
 
「你在說什麼?我一點也不懂!」我搖頭說:「我為什麼要替你交學費。」
 
「不要說謊﹐」他停頓一下﹐「歷堅已經告訴了我昨天見過妳。」
 
我無聲地垂下臉去﹐他凝視我很久﹐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幫助我?」
 
我抬起頭﹐他的眸子在我臉上搜索﹐我驚異他有一點氣憤的情緒。我忽然不會講話﹐因為我怕講錯了會傷害了他。
 
「為了同情?」他問。
 
我搖搖頭。
 
「為了憐憫?」他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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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為了什麼﹐」我對他說:「我覺得我應該這樣做﹐所以我就這樣做。」
 
「蒙妮坦﹐我現在告訴妳﹐」他驟然在街上站住﹐忿恨地對住我﹐「妳以為妳幫助我﹐其實妳在傷害我!我還是一個男人﹐我還有一點點自尊心﹐可是妳! —— 妳卻把我的自尊也毀了!」
 
「范尼 ——」我低叫起來﹐呆著。
 
「想不到今天我會窮到現在這個樣子﹐要一個女孩子來替我交學費﹐嘿﹐難怪我跟妳交朋友﹐原來是要妳替我交學費 ……
 
「范尼!你錯了!你錯了!」我叫起來﹐「你怎能說這種話?你以為你堅強﹐其實你騙自己!」
 
「我沒有騙自己!為什麼我要妳的憐憫?」
 
「人不能獨立的﹐范尼﹐」我急速地說:「世界上任何東西都不能獨立的!就是一條魚﹐它也需要水來生存﹐一棵樹﹐也需要陽光來培植﹐你是一個人﹐你要有朋友﹐如果你單獨﹐就是靠你兩隻手﹐對你說 —— 你克服不了!」
 
我尖嚷著﹐他失神地看著我。
 
「學費是我替你交的﹐是的﹐我已經做了﹐」我點點頭﹐「我不是可憐你﹐也不是要傷你的自尊﹐我只是想幫助你。今天你說不要我幫助﹐也許明天我倒過來要你的幫助。你接受了我的幫助﹐以後我也會接受你的。」
 
他沒有晌﹐搖著頭﹐我有一點氣忿﹐因為他是難於理解的。
 
「好吧﹐范尼﹐」我最後決斷地說:「我已經幫了忙﹐學費也已經交了。你當我是朋友﹐你應該接受我的幫助﹐明天好好的上課。如果你那麼強硬﹐你可以有自由不上學﹐我不能強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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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句話也沒有說﹐站著不動也不晌。
 
「祇有一點﹐」我對他說:「如果你明天不上學﹐那就是說你拒絕我的幫助 —— 那麼﹐我們並不是朋友!」
 
他剎那間抬頭來看著我﹐我點點頭﹐自己轉身回家。
 
我真的不明白他﹐他需要﹐我助他﹐那並沒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為什麼他要拒絕我的幫助呢?總有一天﹐我也會要他幫助的!
 
我決定看看明天﹐假如他明天在學校;那就是我改變了他。
 
如果他明天缺課﹐那也就是說明了他拒絕我的好意。
 
那麼﹐我們的朋友也做到這兒完了。
 
 
 
X 月X 日
 
我真的想不到他今天竟然真的回校了﹐他仍然拿著那個旅行袋﹐穿著白襯衫。我的喜悅是難以形容的﹐他的回校﹐也表示他已接受了我的勸告﹐我的幫助和我的友誼!
 
我在校園中碰見他﹐他把我拉到樹下﹐用很懇切的聲音﹐很簡單的對我說:
 
「我昨晚想了一晚﹐我回來了。」
 
我感動得只能沉默著點頭﹐他拉著我的手低聲說:「這是我一生第一次接受別人的幫助。」
 
「別老是提著這件事﹐這是我願意的。」我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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