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VIS HALL
Davis Hall曾經是我的家。 我在Davis度過的日子,比我自己的宿舍還要多;更不用說我對它存著的那份深厚感情。 畢竟分別了六年,六年光景並非一段短暫歲月,而對從大門石階步下的一張活潑面孔,感覺就是那麼陌生;我不認識她們,她們也不知道我是誰,跑來幹什麼。 但我深信,在每一張美麗面孔的背後,也許都有一段美麗的故事正在發生,因為 Wellesley 的浪漫,永遠都會持續下去;就如 Davis Hall 一般,居高臨下,默默地吃坐在 Wellesley 校園的綠茵草坪上。
…… 也許是一個歡樂的學期開始,或者是一個浪漫的夏日,又或許是一個美麗的聖誕 ……
那次在Davis Hall舉行的blind date party結束後一星期,便踏入期考階段。 十天的通宵達旦,除了帶來滿腦子的課本資料及臉上幾粒暗瘡外,就是不斷地回憶那天晚上與小金箍初次見面的情景 …… 那張美麗的臉龐,那絲絲甜蜜的笑容。 我曾經不止一次把課本丟下,拿起電話,撥著她的號碼,但到最後,還是把電話掛斷,因爲我感到很害怕;再者,我當時認爲做男孩子,必須要夠冷靜,有忍耐力,以退爲進,才能顯得自己夠性格,惹起女孩子的好奇及注意,就是這樣,苦苦熬了十天。
期考過後,同學們陸續收拾行裝,實行早已安排好的聖誕假期節目。 Conroy 去希臘度假,先去巴黎與母親會合。Authur 與 Julia 及幾個朋友到 Vermont 去滑雪。 Peter 因 Law School 功課太多,打算留在學校打 squash,但他說已準備了很多美酒,實行與女友在火爐旁度聖誕,也許回紐約兩天與家人見見面。 而我,子然一身,甚麼節目都沒有,就只想打個電話給小金箍。
電話響了幾聲,傳來一把清甜的聲音:「聖誕快樂!」
「啊!聖誕快樂!請問 Youn 在嗎?」聽見她的聲音,電話簡差點從手中滑到地上。
「我就是 Youn。」
「Hi,Youn,你好嗎?我是 Paul,還記得我?」我知道女孩子最討厭猜名字,於是來個直截了當。
「Hi …… 很高興你打電話給我,考完試了嗎?考得怎樣?是否很辛苦?」Youn 還是那麼親切,一點都沒有矯揉造作。 我們談了一會兒,她告訴我再過一星期便回西岸與家人度聖誕,過了年再回 Wellesley。 爲了個人尊嚴,我也隨便編了幾個節目告訴她,以挽回一點面子,也保持著一股滿不在乎的態度。 怎知道她跟著說:
「你知道嗎!自從上次見面後,你一直沒有打電話給我。我想 ……一般男孩子跟我認識後,都會立即主動找我聯絡。而你卻一直沒有消息,我感到很失望 …… 爲了這件事,我問媽媽我是否長得不漂亮,沒有吸引力。 我媽媽說每個人的審美眼光都不一樣,也許你只是想與我做個普通朋友,沒有其他意思 …… 那麼,你又爲什麼要我的電話 …… 拖著我的手。 」
「啊!我只是想到不好意思打擾你,況且我也在考試。」靈時間,我實在無以爲對。
「我把電話也告訴你,當然是希望你會找我,難道你要我的電話並非出於自己的誠意嗎?」Youn 柔柔說道。 聽了她的話,我感到很難過。 一個女孩子把這些說話告訴男孩子,似乎很吃虧;但 Youn 卻毫不保留,很親切地把內心的感受坦白說出來,並沒有考慮到自己的面子問題。 而我,只懂得做戲,只想到如何去保持冷靜,維護自己的尊嚴,猜度她的心理。 相比她的誠懇,風度,實在自形漸愧,更令我覺得她大方,可愛;更讓我明白了一點,去愛一個人,用的,應該是心,而不是腦。 我與 Youn 第二次見面,是在 Harvard Square 的 Brighams。 通完電話後的第二天,我便約了她在那兒吃雪糕,然後帶她參觀我的學院及宿舍。 那天早上,我一大清早便趕到 Computer Studio 入了一點資料,又跑去買了一朶玫瑰花及一個小花瓶,然後怱怱趕去 Brighams。
Youn 打扮得很漂亮。 除了頭上的小金箍外,穿了一件白色毛衣,一條深紅色花格絨裙配上一對黑色長靴,棗紅色的大衣上圍上一條很長的白色領巾,身上點點雪粉,把她的臉蛋襯托得更紅潤,嬌俏。 每次見她,感覺是愈加親切,笑容也愈甜美。 她原來很愛吃零食,尤其是雪糕,蘋果及 M&M's 朱古力,how cute!
我們拖著手,漫步於遍地白雪的 Harvard Yard,天南地北,談得很開心。 我告訴她如何把建築設計利用電腦作圖解分析,她聽得很入神,於是我提議:「你有興趣參觀我們的 Computer Studio 嗎?」
期考過後,studio 空空如地,就只有 Youn 和我坐在電腦前。 我輕輕握著她的手,教她如何操作,她慢慢地按著鍵盤,眼見一幅幅七彩的分析圖出現於熒幕上,顯得很興奮。 我凝望著她的天真神態,實在覺得她太可愛,竟然情不自禁,輕輕在她臉頰一吻。 她兩頰微紅,慢慢垂下頭。 我在鍵盤上一按,printer 放出一張 copy,上面印有幾個大字:YOUN,FOREVER。 她把 copy 拿在手中,默默地看著。 這個資料,我早上已靜靜存入了Computer。
「在你未認識我之前,我已默默地喜歡了你,是在 Schneider Hall 的音樂會那個晚上。之後,我一直希望再見到你,你又知道嗎!」Youn 聽後,握著我的手,面露甜甜的微笑。
我帶 Youn 參觀 Gund Hall,剛巧碰上 Authur 在收拾 studio 的雜物,介紹過後,Authur 竟說:「聽聞 PD 在 Wellesley 見到一個女孩子,驚爲天人,終於讓我碰見了。嘿!怪不得他一天到晚都嚷著說要去Wellesley。」Youn 的確親切可人,連 Authur 這個不苟言笑的朋友也打趣起來幽我一默,還偷偷向我打了眼色,眼神充滿了羨慕。
回到我的宿舍,我慢慢把房門打開。說道:「Youn,能夠形容你的東西實在沒有。這東西也只能代表那麼一點點,但看見它,總也可以令我想起你。」在 Youn 眼前,就是放在書桌上的玫瑰花,插在小花瓶中。
「送給你的,希望你喜歡。」
Youn 把玫瑰花拿起,忽然轉過身來,緊抱著我,在我嘴上輕輕一吻:「你對我好,我感覺得到,我已很久沒有感到那麼快樂 …… 雖然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但無論如何,你都是爲我而做;在 party 裏,你也是爲了我而去做一些傻事,這一切我都知道,而且,永遠都會記著。」
我們緊緊地擁抱著 …… 一切都變得很溫暖,這間平日我連逗留多一會兒也不願意的小房間,也忽然變成一個充滿了愛的小天地。 與 Youn 在一起,就好像得到了一切,那是一種自結交異性以來從未有過的感覺。
我們第三次見面,是在 Davis Hall。
第二次見面後,Youn 說要在她回西岸前,邀請我去 Davis Hall,親自弄一頓晚飯與我慶祝聖誕。 這也是她回西岸度假前我們最後見面的一次機會。
那天晚上,我高興得整夜難眠。 一方面,我面對前景充滿了希望,內心也得到前所未有的快樂與滿足感;另一方面,我一直在想究竟送她甚麼聖誕禮物,才能表達出我的心意?Youn 在我心目中是完美的,難道有一樣東西可以代表完美? 想了一夜,始終找不出答案。
第二天早上,比原定時間早了幾小時,我便乘坐 shuttle 入 Wellesley,希望在 Wellesley Town 逛逛商店,看看能否找到一份禮物 …… 走遍所有地方,始終毫無頭緒,很令我失望。 漂亮的東西,價錢很貴,以我當時的經濟能力,根本負擔不起;太便宜的東西,又很不是味道。 眼見時間快到,真是心急如鍋上螞蟻。 就在這剎那間,我看見一個小孩子在買聖誕卡,忽然令我想起一段往事:
我十一歲那年,碰上母親節,那時環境很有限,身上零錢也只有幾元,卻想到去百貨公司買禮物送給媽媽。 當時身高連化粧部的飾櫃檯面也不到,只記得售貨員摸摸我的頭,告訴我不夠錢。 跑了一天,最後只在藥房買了一塊肥皂及一盒面紙,於是把禮物包好,自製張賀卡,寫了幾個字,告訴媽媽我們要做個好孩子,以後生性聽話。 第二天,母親高興得抱著我們哭。
「物輕情重」,只要我用的是心,又何須介懷物質的好壞與輕重? 適當與否? 假若 Youn 不能明白我的心意,也就算是我們彼此的分別。 想到這裏,茅塞頓開,靈感一到,便跑到 drug store 買了一疊手工彩紙,顏色筆,剪刀,一卷金線及一串閃燈。 經過 Davis Hall 門前,我看中一株松樹,揀了最美麗的一截,把它折斷下來,又在附近找到一個空酒瓶。
Wellesley 的宿舍,不能擅自進出,必須經過一樓的 counter,由當值女生通知對方,對方親自走到 counter,才能把探訪者引領入內。但爲了給 Youn 一點驚奇,我找到她的 Resident Assistant 幫忙,把我帶到 Youn 在四樓的房間;剛巧她不在,於是把禮物放在她房間內,然後把門關上。過了一陣子,Youn 遠遠從走廊叫了我一聲:
「你怎麼已經上來啦!是誰帶你過 counter 的?對不起,你一定是找不到我,我剛才過了隔鄰房間。」
我沒有回答她,只說:「祝你聖誕快樂。」她把房門打開,看見牀頭有一株小聖誕樹,插在酒瓶上。 樹上用金線掛滿了一大堆小玩意:有青蛙,麻雀,白鶴,飛機,小船,燈籠,漁翁等,都是用手工彩紙摺成的裝飾品,在每一個玩物上都寫上:YOUN,I LOVE U,加上一串閃燈及一些金粉,五光十色,倒把小小的房間照得發亮。
Youn 看得呆了 …… 她沒有作聲,只是默默地看著掛滿樹上的小動物 …… 然後慢慢把我插在樹上的自製聖誕卡打開。
聖誕卡有三幅圖畫:
第一幅是一個愁容滿臉的男孩,面對桌上一大堆廢紙,下面寫上:BAD ARCHITECT DO BAD THINGS。
第二幅是一個精神奕奕的男孩,面對桌上一大堆模型,下面寫上:GOOD ARCHITECT DO GOOD THINGS。
第三幅是一個男孩懶洋洋地躺在桌子上發白日夢,下面寫上:SUPERIOR ARCHITECT LIKE ME DON'T DO ANYTHING BUT LOVING YOU。
Youn 把聖誕卡按在胸前,一直沒有作聲。
「Youn,你喜歡嗎?」
她還是沒有反應,於是我握著她的手臂,把她的身子轉過來,用手輕輕擦起她的面蛋,只見她眼中滿是淚水,默默地望著我。 過了片刻,她忽然哇一聲撲到我的身上哭起來。 我緊緊地抱著她。
「對不起,我只是太開心了」她抽噎地道。
「很好 …… 我要讓你開心,永遠都讓你開心,好嗎?」我眞心地告訴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外來了一大堆女孩子,嚷著要看聖誕樹。 這大概是R.A.Yali的傑作,弄得整個 Davis Hall 四樓的女孩子都先後跑來。
「Youn,聽說你有一株很漂亮的聖誕樹!」
「Oh,how pretty!」
「Oh,how thoughtful!」「Oh,how sweet!」
「Oh,how cute!」
「I wish I had one!」
一大堆說話,把 Youn 也逗得樂了,化涕爲笑,挽著我的手,走到桌前,交了一份禮物給我:「這是你的!」
「啊?!」我把禮物紙拆開,原來是一個小飾盒,盒蓋打開,裏面盡是零食,有 M&M's,吹波糖,花生米等。
「這個小盒子,叫 Treasure Box。你不要小看它,裏面的東西,永遠都吃不完。你平日在 studio 趕 project 很辛苦,以後你要在晚上熬夜,便可以吃 Treasure Box 內的食物,不要餓壞了身體,而我以後便要負責常常把它 fill up。雖然買得很便宜,但將來的費用可不少啊!」
從我們交換禮物,我深深明白到,除了 Youn 之外,永遠再不會有第二個女孩子,能夠取代她與我在心靈上的理解,以非語言來溝通。 這一切,又豈是人爲可勉強或刻意製造出來?
我並沒有猜錯,多年來,Youn 還是保存著那一大堆小玩物,而我,也一直保留著 Treasure Box,這是後話。
那天晚上,Youn 弄了一頓晚飯與我慶祝聖。 她的烹飪技術,也需要要多下點功夫,但她親手弄的食物,還是吃得我津津有味。
吃飯的時候,我留意到有一張聖誕卡,卡上寫著:
「DEAREST YOUNIE
MERRY X'MAS
I LOVE YOU
JIN」
飯後,我故意到處觀看,然後指著這張卡說:「很漂亮的聖誕卡,眞懂得挑。」
「啊,對!那是Jin送的。」Youn 說。
「Jin ?! …… 唔 ……」我故作鎮定。
「Jin可以算是我的 boyfriend」Youn 很坦白的告訴我。
聽到這句話,彷如晴天霹靂,整個心差點兒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