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 All Get Dressed For Bill —— 紐約市的 Living Landmark 離世了                 2016 年        立場新聞

 
 
 
6 25 日,Bill Cunningham —— 三十多年來一直為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Style” 版效力的時裝/名人攝影師與世長辭,終年 87 歲,立場新聞有作出報導,從此曼哈頓少了一個每天從早到晚騎單車在鬧市中穿梭的藍衣人:
 
 
2011 年推出的紀錄片《Bill Cunningham New York》令我對這位紐約傳奇攝影師有較深入的認識,影片拍攝於 2010 年,當中加插好些他在 1989 年期間工作的珍貴片段,可以看到相隔超過二十年,他的工作模式幾乎沒改變,無論晴天雨天甚至風雪交加的寒冬天,都是穿上他的商標藍色法式工人外衣,黑波鞋,一部 35MM 相機掛在胸前,大清早騎單車出發深入大街小巷拍攝路人,從中找尋潮流靈感,然後每星期日刊登在紐約時報他的 “On The Street” 版面,而這些照片绝非隨意拼湊,每星期都有不同的主題和項目,很多時更先知先覺預告了時裝未來趨勢,時裝設計大師 Oscar de la Renta 曾經說過他的照片簡直是過去幾十年紐約的 visual history
 
                                                 80 年代的 Bill
 
除了  “On The Street”,他亦在各大時裝天橋 show 拍照,美版《Vogue》總編 Anna Wintour 俾足面現身紀錄片表揚 Bill Cunningham,說在同一個時裝發表會,Bill 看到的,和她及她團隊看到的很不一樣,但往往半年後,Bill 看到那些反而成為潮流指標。也許正是他有如此 sharp fashion sense trained eyes,才令到他在街頭拍攝的影像一直如此具公信力、影響力和權威性,無論名人或路人都視能夠出現在 Bill 的版面為一種無上榮幸,所以有評論說在 Bill Cunningham 的鏡頭下無階級之分,眾人平等,”Let the street speak to me.” 他本人如是說
 
 
到了晚上 Bill 繼續騎單車去不同的宴會拍攝社交名人,但他不是狗仔隊,他永遠是時裝行先,有一次法國明星嘉芙蓮丹露下座駕時他也在場,當狗仔隊蜂湧衝過去拍照,Bill 卻無動於衷,他事後解釋是因為丹露那晚穿的衣服 “not interesting”。不過一旦見到觸動他神經的配搭,他會像個戰地記者,不惜一切拼死都要把它拍下來。
 
 
像這樣一個全情投入工作的人,他是怎樣過活的?電影中見到 Bill Cunningham Carnegie Studios 的寓所十分簡陋,連廚所、私人衛生間都欠奉,小小斗室盡是堆放收藏他歷年菲林底片的「快勞」櫃,剩下的空間勉強才放得落一張單人床,每日三餐都要在外面吃。
 
 
但他有他的堅持,無論出席什麼宴會,從來都是先吃飽才到現場工作,不接受主人家的款待,包括食物、美酒和任何饋贈,連水都不肯喝一杯,他早年替一本“Details”雜誌拍照時,收到公司出糧的支票很多時撕掉不去兌現,後來該雜誌被出版界巨人 Condé Nast 收購後都如是,正因不受惠於人,他給到自己最大的自由和自主,亦因而贏得他人的敬重。在生時公認是穩坐纽約社交界第一把交椅的名女人 Brooke Astor,她的 100 歲壽宴齊集了全美國的藍血及 old moneyBill Cunningham 是唯一一個被邀請出席的傳媒人,他的地位可想而知。
 
 
在這部記錄片替 Bill Cunningham 站台的巨星如雲,像 Oscar 的太太,本身是名媛的 Annette de la Renta,時尚 Icons Iris Apfel Anna Piaggi,大都會博物館服飾部主管 Harold KodaNew Journalism 靈魂人物 Tom Wolfe …… 還有多本雜誌的出版人/總編輯包括 Anna Wintour,她說 Bill 從她少女時代開始已一直有影她,”We all get dressed for Bill” 是她說的。
 
                Annette 和 Oscar le la Renta 及 Brooke Astor (中間) 合照   
 
2008 年法國文化部頒授他 Legion of Honor,他去巴黎接受這項殊榮時依然穿著他的藍色工人服,仍是相機不離身,繼續拍攝當晚的嘉賓,到了廿一世紀他仍不放棄用菲林拍照,也是異數。
 
影片中鮮有見到 Bill Cunningham 發脾氣,他永遠都是那麼爽朗,笑容可掬,Annette de la Renta 說他為人寬厚,從來不會耍笑、嘲諷或傷害他鏡頭下的人物。但在這好好先生的 façade 背後,他的私生活,他的內心世界又如何?
 
Anna Wintour 
 
他從小跟隨父母信奉天主教,至今每星期日依然抽空去教堂,影片差不多接近尾聲時,他被問到曾否有過“romantic relationship”,他疾了一疾,然後如常嘻哈地說他從未有過,更打趣反問其實是否想知他是不是 gay?接住他說可能正是他家人早年不想他涉足時裝界的原因 …… 又說從來沒有機會想及 …… 日夜都要工作沒時間 …… 家人從不談這類問題 …… 會盡量自制 …… 這一連串 jump cut 式的回答可以感到他開始有點失控、慌亂,到問到教會對他來說是否很重要,在那一刻他忽然收起一貫的笑容,垂頭低迴久久不語,看來差不多流出眼淚,良久他才重組自己抬頭說宗教有一種 guidance 作用,忽然又扯到小時候去教堂可以看到女士不同款式的帽子云云,才逐漸拾回他商標爽朗笑容,fashion 始終是令他安心的安全網。
 
 
導演可能是想引領這個年過八十的老先生出櫃,但 Bill Cunningham 沒有給予一個肯定的答案,每一個人性格的形成,選擇自己的人生和生活方式,必然有其因由,亦可能有其苦衷,或者和他本人成長時的環境和教育有莫大關連,何必強人所難,就讓他繼續展露他親切笑容不就更好?
 
劇終前,Bill Cunningham 最後一句獨白,他說:I just try to play a straight game. To be honest and straight in New York, that’s like Don Quixote fighting windmills.
 
要說清楚,Straight 除了用作解異性戀,它原本就是解作「直」,其中包含直率的意思。怎都好,應該就是他的心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