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耶哲雷電影的 Gentle Beauty 2013 年 10 月 號 外
Satyajit Ray (1921-1992)
最近在家重溫了一些小時候看過的經典電影 DVD，其中包括印度大師級薩耶哲雷（Satyajit.Ray）的阿普三部曲，看完後心情十分的激動，早已忘記了，原來電影真的如此美好！
然後亦察覺到，不知是否現時確是已很少人仍把電影作為藝術創作，抑或根本電影作為藝術媒體已走到山窮水盡，，可能是為免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不知從何時開始，我也逐漸好像不再把電影作為藝術看待，純粹當成是消磨時間的娛樂項目。即使如此，我亦從「娛樂」獲得不少的樂趣和滿足，對住部電視機又哭又笑，把原始的感情暢快宣洩，我是沒抱怨的。
近年令我動容的電影也不是沒有，總會看到一些作品，它的劇本、導演、演員、以至視聽皆有出色的表現。但一部電影的藝術性可不是把所有這些優質元素加起來就等同，而是加起來之後有時還多出了少許無形的、不可捉摸、不能衡量的一點點，直達你的心靈，甚至令你覺得活到今天不正是爲了等待這一刻的感覺！
然而依稀記得上一回有這樣的感覺是看伊朗導演 Kiarostami 的《櫻桃的滋味》，但老天那是 1997 年了。近年身邊朋友推介匈牙利導演 Bela Tarr（好像已宣告封刀 / 筆了），他的商標——緩慢的長鏡頭推拉令他成為 art house circuit 的寵兒。但對我來說為免太刻意和自覺，有著太著痕跡的「設計」，對比之下，薩耶哲雷純樸自然的影像，就更令人倍感珍貴。黑澤明對薩耶哲雷的電影推崇備至，曾說過沒有看薩耶哲雷的電影就等同生存在這個世界而沒有見過太陽和月亮。或許有點誇大，但我完全明白他的感受，在薩耶哲雷最佳的作品總發散出一種渾然天成，完全不覺有人工鑿痕的美學，而黑澤明即使也是電影史上數一數二的巨匠，也去不到這個境地。黑澤明是我最心愛的幾個導演之一，我說他是「巨匠」完全沒有貶意，他的匠是等同是電影的魯班，他對電影媒體掌握之精密、準確、完美是無人能及，也叫人歎為觀止。最近我重看的經典其中包括他較少人熟悉的時裝片《惡漢甜睡》，也看到由衷折服，絕對稱得上是鬼斧神功。通往藝術殿堂之路確是不止一條。
完成於 1955 年阿普三部曲的第一部《小路之歌》，背景是東印度的窮鄉僻壤，敍述三部曲的主角阿普童年在鄉間與家人生活的日子，那是薩耶哲雷的第一部電影，之前他任職廣告美術，懂得繪圖（他拍電影全部都是自己畫 Storyboard），但沒有拍片的經驗，或電影理論的基礎，然而有些藝術家的天賦確是與生俱來，《小路之歌》當初開拍時，薩耶哲雷說他其實仍未真正識得駕馭電影這媒介，開始時有些鏡頭的接駁位出錯，但很快已上軌道，愈拍愈暢順，在資金不足、時拍時停、經過好幾年才能完成的艱辛情况下，拍出如此動人又如此詩意的電影，是一次多美妙的電影經驗！
《小路之歌》
薩耶哲雷電影的構圖、分鏡看似隨意，不著痕跡，但其實都經過縝密的思考，一環接一環，或前後呼應，沒有偶然，也不會浪費，他對電影語言的運用和掌握簡直有如呼吸那樣自然，薩耶哲雷曾說他深受法國「自然派」大師雷諾亞（Jean Renoir）影響不是無因。
不談結構，即使純粹視覺，阿普三部曲也留下無數令人難忘的畫面，《小路之歌》其中一幕，兩姐弟越過一叢一叢的蘆葦，最終有生第一次見到在原野奔馳的火車，那組鏡頭的組合和美感感動到我淚流滿面。另一組鏡頭，第二部曲《不屈者》開場恒河畔的眾生相又有著另一種異色的美，怪不得當年唐書璇拍她第一部電影《董夫人》即使資金短絀，也專誠邀請薩耶哲雷的攝師 Subrata Mitra 來揸機，我記得有幾場室外地面透徹的反白就很有薩耶哲雷電影的視覺風格。
拍攝《不屈者》的恆河場景
除了阿普三部曲，我同時也看了他六十年代的作品《大都市》，簡約的拍法，完全沒有多餘無作用的畫面，對自己的技法沒有足夠的信心，是絕對不敢這樣拍的，寫到這裡我又不禁懷念他 1970 年的《Days and Nights in the Forest》。
《Mahanagar》(大都市)
在 70 年代陳冠中初看薩耶哲雷的電影時，曾驚訝片中的 sentiment 竟與香港如此相近，故事很多時都有著我們粵語片那種家庭倫理的影子，而一些中產階層的角色又很西化，言談中經常夾雜英語，《Days and Nights in the Forest》幾個主角正是印度社會西化的中產階級，論者說在薩耶哲雷眾多作品中它最具莫扎特情調。隱約記得有一場主角在最不為意的情況下突然目睹貧窮階級的艱生活，很有震撼力，有機會一定會找它來重看。
《Days and Nights in the Forest》
最近重看的名單還有《山椒大夫》，看完之後又心思思想接觸多些溝口健二的作品。電影確是浩瀚無邊，有些不推崇 Satyajit.Ray 的電影學者曾半開玩笑地拿出荷里活B級片導演 Nicholas Ray 與他相提並論；拍過《Johnny Guitar》的 Nicholas Ray，他的電影確又是另一種類型，另一種美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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