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樣扮野 —— 胡冠文 (丘世文)                1980 11 月            號 外
 
 
 
香港人不但只生得醜樣,而且打扮得更醜樣。
 
最近港大的校長黃麗松批評了德行上香港人的醜陋,號外雜誌的編輯鄧小宇也指出了外貌上香港人的醜樣,只餘下了一點最致命的評語沒有說,那就是:香港人怎可能打扮得那麼樣醜樣。
 
如果香港是一個經濟落後,生活水平低,樸素勤儉的社會,說以上那番話就有點兒缺德和刻薄。但令人迷惑不解的是香港人一向以講飲講食、講穿講着見稱的,而到了今時今日,仍然打扮到這不倫不類,慘不忍睹的樣子,實在是一件義不容辭,不吐不快的事。
 
首先說香港人一向不注重身體發育健康,缺乏運動,先天性身裁就是比任何先進城市的人差。較諸戰後的日本人,香港人應該感到慚愧無地自容。日本人務洋崇尚外國時裝,每年入口總值令人咋舌,但值得自豪的是,體格魁梧,身段豐滿的日本男女穿起歐陸名牌是幾可亂真,羨煞身材仍然矮小的意大利和法國人。然而香港呢?也是那麼熱中於名牌,但放眼看街上穿着名牌時裝的人,十居其九都是令人感到可憐兮兮的。本來應該領圍緊貼着粗壯的頸、前幅緊包着壯碩的胸肌的恤衫,却看似不稱身的賑災衣服那樣,領圍是掉了下來,突現了那瘦弱多骨的長頸,胸前一束多餘的布,垂皺在結得彷如冬天頸巾的名牌領帶。
 
香港人普遍腳短,臀部沒有肌肉,縱使有,亦看似墮下來有礙走路的包袱。然而他們總沒有自知之明,穿時興的 baggy trousers 遠看就像滾地的葫蘆,一點瀟灑脫俗的美感也沒有。女性的小腿比例奇短是香港人先天的缺陷,但還要自幼不知何故弄得腳肚龐大,肌肉突現,自小走路任性所致腳似簾刀總向外勾,因此無論是穿着甚麼美麗的裙和褲,只落得誇張了身體和衣服兩者的不和關係,弄得觀看者退避三舍。
 
 
最不明白的還是不少小姐太太們明知自己的腿長得像枯藤那樣,還硬要着色澤古怪的絲襪,粉紅粉綠的,活像廉價塑膠玩具的色彩一樣,惹人反感。而小肚凸現,腿短的男仕們,還是要堅持穿着露出襪子的褲來,腳踏着一雙金圈為飾的大皮鞋,簡直活像格蘭童話裏的小矮人扮相。
 
 
冬天快要來臨了,我們快可以看見香港人換上冬裝的一切 bad taste 扮相。男仕們總沒有心思地買衣服,看見一時喜歡的,就立即買下來披在自己身上,從不想想襯色配搭的問題(不費分文的美感舉動),只管一件接一件穿上身上,看來臃腫頭細身大不特己,而且衣服還像五光十色的千層糕:紫色恤衫外是一件杏色背心,接着是一件棗紅色的羊毛扣鈕冷衫,外面是一件淺灰色的西裝,再冠以一條五顏六色的花呔,看起來不知是好笑還是可憐。
 
說香港人不喜歡運動,但不知為甚麼香港人狂喜歡作 sporty 的打扮。不能忍受的是香港人做事的不徹底,腳踏着一對 Adidas 的運動膠鞋,上身却穿着西裝褲可真不像樣,完全沒有健康活潑的感覺。至於穿着整套運動衣服走在熙來攘往的彌敦道銅鑼灣、九龍城、灣仔都市中心的,却又是分明扮嘢,不是愛好戶外活動,新鮮空氣的人,簡直就是自我諷刺,不知所謂。
 
香港的男仕向來都沒有男性魅力,給人的印象就是蒼白,或者是猥瑣骯髒,好像誤以為男性就無需照料身世似的,先天毛孔稀疏不是罪行,但總要學人蓄鬍子,長「的水」,看下去簡直使人反胃,每平方吋僅得那幾條貧瘠的毛髮,像污垢又像是寄生蟲,為甚麼不索性每天刮面,還賺得斯文乾淨。
 
                                Farrah Fawcett 的髮型的確相當複雜
 
香港的女仕們對於頭髮的美感亦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筆直的頭髮本身沒有問題,捲曲了也很好看,但總要經常料理。最怕見的是一般一度曾把頭髮電得如《星辰女探俏嬌娃》的花拉,日久經不起洗水變得不曲不直,又放棄打理的女人,看似一束乾旱的「髮菜」,陽光下發出赤黃色,令人聯想起她們的健康營養問題。
 
                                                                                          倫敦警察
 
香港有一點是不能寬恕的,就是無論甚麼制服也好,一經穿上香港人的身上就總是看不順眼。問題是在人,不是在物。在巴黎、在倫敦,看見走在街上的警察,機場的地勤人員,都是雄赳赳,英姿勃勃。倫敦的警察簡直令人為那套制服而嚮往服役,巴黎的女警更是儀態萬千,令空中小姐也為之失色的。但一轉眼來看香港,制服就成為人身侮辱的代稱。衣不稱身的警察,滑稽的交通督導員,街上無日無之。就算是護衛員,地鐵當值工作人員,機場地勤人員,十居其九都是任由制服與身份抗衡發展的:衣鈕脫落的、襟章洗得殘舊的、褲子像差利的、衣領捲曲像魷魚鬚的、帽子下飛刺出半呎長儼如箭豬的頭髮的,着寬闊的鞋有如像家裏拖鞋的,種種類類,應有盡有,總之令人看見心中就立即泛起敵意,不想與他們稍為合作。
 
                                         法國女警
 
十幾二十年前的香港,仍然可以看見不少中年男女喜歡穿着唐裝。唐裝衣服有獨特的風格,甚至比西裝好看。但時至今天,唐裝已成罕見的日常衣着,最怕見的還是那些阿叔阿姨阿嬸穿着兩不像的衣服,身上一會兒是仿製名牌的外衣、手袋、皮帶,一會兒又是國產或本地的改良唐裝,更加上衣飾日久洗濯不力蒙上一層透骨的黃,鍍金染銀剝落,穿鞋不穿襪,着西裝不打呔,簡直是時裝無政府主義的專橫恐怖。
 
 
而最恐怖的還是每每遇見一些蓄意打扮的潮流男女們,身穿着刻意求工的西裝肆意招搖,細看一下是寬闊晚禮服開刀領,却是普通場合便服,內配花恤衫再配撞色花領帶,腳踏一對新款却看似紙皮做的平闊踭鞋,西裝領溜到肩膊去了,大領恤衫却又攀上兩頰旁,看見簡直令人無名火起。而女的濃裝艷粉,扮得如大戲伶人那樣,却任性地穿着波衫、燈籠褲,舉止毫不溫文的高聲談笑亂叫,旁若無人。
 
香港人的打扮恐怖程度是有如他們面貌和道德上的醜樣,有時候,遇上心情不好,擠上巴士、地鐵或渡海小輪環顧一望時,wellall of suddenyou see hell itself
 
 
2011 小宇按:經過三十多年,我們的情况是不是已有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