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翻新 —— 方盈 1986 年 12 月 號 外
翻新﹗什麼玩意是翻新﹖用什麼方法﹖怎麼樣地翻新﹖翻新至什麼程度﹖一切都似乎難以衡量。
對我來講﹐沒有任何東西、方法是可以翻新的。把一樣陳舊的事物﹐起死回生﹐開玩笑﹗完全是行不通的。舊即是舊﹐新即是新﹐可是小心使用愛護事物，保持陳舊的速度放緩﹐倒是還有點希望﹐不過這也不過是壽命稍為延長罷了。
翻新一詞一般來說﹐總是以房子居多﹐那是稍為有點兒指望。用些錢﹐把自己住那層樓拆光﹐祇剩下個四壁﹐重新砌牆間房﹐水喉、電線重新一一安置過﹐倒也能住上個十年光景﹐可是大廈其他的地方呢﹖包括屋外的總電線﹐水喉、去污水喉、電梯、樓梯間﹐大廈樓下的如大堂﹐外牆又如何處理呢﹖如果碰上了不生性的鄰居﹐到處破破爛爛﹐真煞風景﹐你這邊廂無限風光﹐他那邊廂亂七八糟﹐所以還是那句老話﹐「適可而止﹗」
一直以來﹐對舊的東西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一是沒有什麼文化﹐二是沒有金錢。跟風的懷舊復古﹐總是到喉不到肺﹐一件舊首飾﹖舊皮革﹖衣服﹖怪嚇死人的﹗不知什麼什麼人用過﹐有沒有生過病﹖尤其衣服﹐一陣怪味﹐穿起來陰風一陣。鬼魂沒有來﹐細菌倒來了﹐還有那些茶壺﹐碗筷、枕頭﹐不同色水的漬侵入瓷內﹐洗也洗不掉﹐怕怕﹗鴉片床不知有沒有癆病鬼睡過﹐不要光是講病﹐淨是想起從前人不方便洗澡洗頭已經夠骯的了。還有死人含在口裏的玉﹐帶血帶濃的埋了一段日子挖出來放上胸口﹐我的天呀﹗不過有錢買上幾件貴重古董﹐將來萬一破產還能抵得上一陣子﹐平常也可減少一些俗味做其附庸風雅狀﹐看畫講古董﹐總是挺能唬人的﹗
鴉片煙床
翻什麼勞什子新呢﹖根本就是新的好。古董汽車、古董房子整整修修﹐需要份外小心的使用﹐那不是使用﹐是玩弄﹐有空弄出來把玩一下﹐還要花上大量金錢、時間、地方去保存﹐對些不能發揮真正作用的東西﹐真是懶得去理會﹐作為已有﹖死了之後還不是到了別人手裏﹐博物館真正是最好的地方﹐一能妥善保存﹐二能大眾欣賞﹐想看的時候去瞧瞧﹐不想見的時候又能八十個放心。
其實邵國華那天打電話來說寫「翻新」時﹐他倒是指裝修房子﹐我不知怎麼地﹐一條線搭到整容上去了﹐大概是講得多想去翻新﹐又沒有信心﹐研究來研究去﹐還是行不過的﹗睜大眼睛仔細看一看羅美薇、少女組﹐甚至街上的小朋友﹐就知道是完全行不通的。不過話又說回來﹐臉孔真是有缺陷﹐影響做人的信心﹐割個雙眼皮﹐墊高一點鼻子﹐縫好兔唇﹐美化一下是百分之一百好主意﹐翻新就太過妄想了﹐人老並不是多幾條皺紋﹐來個老花眼這樣簡單﹗先說表皮﹐整個皮囊組織像一件針織品﹐越穿越鬆﹐你說怎麼辦﹖剪掉一塊縫起來﹐其他地方還是鬆的﹐整個組織基本上就會全面鬆弛﹗唯一的方法是從新織一件﹐死鬼咗佢﹗人老化在於精神、眼神﹐動作一投足、一抬手﹐一個眼神﹐那怕是微笑﹐把你的年紀﹐經歷表露無遺﹐弄走一點面皮的作用也不過是看起來皺紋沒有同年紀的人皺得那樣利害﹐略為平整﹔不過就算看起來較年青﹐也是要跟相同年紀的人站在一起﹐你大事修理過三十歲看起來像二十歲﹐可是真跟一個二十歲的人一塊兒﹐你也只不過是個較為年輕的三十歲人而已。如此類推﹐無論如何努力﹐也不年輕超過十年﹐四十歲看起來像三十歲、五十歲看起來像四十歲、六十歲看起來像五十歲、七十歲看起來像六十歲、八十歲看起來像七十歲﹖有什麼分別﹖我想整容拉皮並不是想像中這樣簡單﹐剪去一點兒拉一拉﹐那不是遲早肚躋眼兒拉到下巴去。所以想整容前﹐與醫生詳細研究一下﹐聽取醫生的意見是最重要﹐說不定了解真相後﹐不需要整和不敢再整。醫生當然要好﹐最起碼是真正的整容醫生﹐不是有歧見﹐漂亮是其次﹐小命要緊﹐你想要簡單眼部割雙眼皮﹐可是眼睛這樣要緊﹐精神系統如此複雜﹐交到庸醫手裏﹐是不是有意跟自己過不去。
最理想的當然是整過容好像沒有整一樣﹐化濃粧卻像淡掃娥眉﹐花過心思打扮卻像隨便修飾一般舒服好看。家裡裝修翻新﹐花了錢豪華與否﹐都要客人來到坐的舒舒服服﹐不要有到了故宮和羅浮宮的感覺﹐那才是真正地功夫了家。
不過很多事情都只是夢想﹐做做白日夢﹐神遊一下是開心的﹐真刀真槍誰也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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