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堡奇人 架空歷史 2016 年 1 月 星島日報
近年美國多了非電視媒體開拍劇集打入傳統電視市場，以網購影音書籍起家的亞馬遜也趁熱鬧，二○一五年推出可在網上串流的科幻驚悚劇《The Man in the High Castle》（有譯作《高堡奇人》），得到廣泛好評，已亮綠燈開拍第二季了。
每年市場推出數之不盡也看之不盡的各類劇種，它能突圍而出自有其賣點，劇本改編自曾獲科幻小說最高榮譽「雨果獎」，Philip K. Dick 一九六二年出版的同名小說。開場片頭字幕的配樂是音樂劇《仙樂飄飄處處聞》中耳熟能詳的《Edelweiss》，但是一個多蒼涼的版本！灰暗的畫面相繼出現好些美國 Icons，例如自由神像、Mount Rushmore 四位總統的大石雕等等，但同時又粉飾上很多納粹黨的 Motif，包括美國國旗原本五十粒星的位置竟換上 Nazi 黨徽！
這劇集和原著講的是「交替歷史」（Alternate History），在這幻想出來的歷史第二次世界大戰戰敗不是德、意、日的軸心集團而是英美盟軍，小說寫羅斯福總統遭暗殺，大蕭條始終沒復甦，美國國力薄弱，德國發射原子彈炸毀首都華盛頓之後美國投降，國土被德、日兩國併吞，東岸多個州由德國統治，名「Greater Nazi Reich of America」，西岸則由日本管轄，叫「Pacific States」，兩「國」之間洛磯山一帶是中立地區，幾近無王管，名「Rocky Mountain States」。
在歷史的轉捩點試圖逆轉到沒有發生的一面，那「What If」永遠容易令人迷，也真的很難抗拒此類幻想，但作為一部小說或電視劇，這個「假設」之後又如何？內容怎樣寫？「假設」所帶來的快感之後的情節能吸引讀者/觀眾追看嗎？而電視劇更有視覺元素這一關，畫面要呈現一個由德國、日本統治的美國絕不容易，會是甚麼模樣？這齣是美劇主要是給美國人看的啊，如果視覺效果不倫不類，其他方面做得如何出色，觀眾都未必接受。
同樣是一部歷史幻想小說，不禁令我聯想到陳冠中最新的小說《建豐二年》，也是翻到去歷史分水嶺的另一邊：如果當年國共內戰勝利一方是國民黨，中國後來又會變成怎樣的一個國家？真是很吸引的題材，我曾在《號外》批評過這本小說枯燥和沉悶，陳冠中無疑做了很多研究資料搜集工夫，內容雖是幻想，但絕對是 Informed Guess，他寫下這個「國家」一些政制、經濟、軍事、外交、文化以至人民日常生活的狀況，更有提及不少名人在這個虛擬時空和他們在真實歷史中有着截然不同的命運，但作為一本小說，它缺乏精采的情節和橋段去支撐這個天馬行空的構想。
《The Man in the High Castle》我沒看過原著，但改編後的電視劇不但情節緊湊，更充滿懸疑，扣人心弦，有不少尚待解開的謎團。劇情在一九六二年展開，來自日本區的女主角代她被日軍槍殺的妹妹偷運一卷菲林去中立區交給地下組織，另一邊廂，一名假扮抗德游擊隊的年輕納粹特務又從東岸潛入中立區調查這些神秘影片的來龍去脈，而這影片的內容竟是一段盟軍戰勝，德、日投降的「紀錄片」，後來浮出的另一條片則報道德國再下一個原子彈摧毀了屬日本的三藩市，在劇中這兩個國家「勝利」後一直都不和，日本在軍事、科技皆落後於德國，令德國有併吞西岸的野心，而這些好像是幻想的紀錄片是甚麼人拍？拍來有甚麼目的？另外一個德國將領假裝瑞典商人身分和日本駐美的外貿主管進行某種秘密交易，並企圖傳遞一些機密資料給日本的國防大臣，又是甚麼一回事？日本太子、太子妃到訪他們美國屬土期間遭暗殺，槍手很可能是德國遣派來的，又何解？女主角在中立區接觸的地下組織，他們是甚麼背景？另外還有不少枝節，像那對看似十分富有、對美國舊文化很感興趣的日本夫婦，他們真正的身分是甚麼？還有劇中的希特拉年老時患上柏金遜症，下屬開始有異心，有人策劃奪權甚至行刺他，都是高潮迭起，引人入勝的布局。
而此劇在視聽方面的鋪排也叫人折服，採用了深淺不同的灰色作主調，畫面幾乎變成單色而非一般的彩色，正好反映出劇中那個 Distopia 世界的陰暗面，劇中不少影音都疑幻似真地與一貫的美式文化和生活方式配合，卻抹去了自由開放社會的活力和繽紛，螢幕呈現的那個由納粹/日本統治的美國很有可信性，也有趣味，開場不久就影到一間戲院門外廣告是洛克遜主演的電影，電台仍播流行榜，電視仍見到典型美式問答遊戲節目，但內容一聽就知是意識形態的硬宣傳，紐約時代廣場掛上一幅超巨型的納粹徽號橫額，視覺上更是震撼無比。
另外配樂方面，一首 Billie Holiday 的怨曲已馬上帶出一股沉重、鬱悶的氣氛，在這段沒有發生過的歷史，《Sukiyaki》依然流行，另外也聽到《Town Without Pity》、《Summertime》、《Mack the Knife》…… 還有用日文唱出的《Save the Last Dance For Me》和《The End of the World》等等，捕捉到上世紀六十年代氣息之餘又 With a Twist，真是高手。
第一季最後一場戲，那個思想較開明的日本貿易大臣，中午坐在市中心廣場一張長凳上休息時睡着了，醒來時環顧周遭環境，發覺已全然改變，身邊的路人都不再是像先前般行屍走肉，個個都神氣活現，又見到甘乃迪總統的肖像，另外年輕的朗奴列根當代言人的廣告招牌也掛了出來，響起的背景音樂是 Chubby Checker 節奏輕快的《The Twist》，那一刻美國看來是沒有被人佔領啊 ……
第一季就是在多重虛擬和現實的罅縫中作結，留下很多問號都沒有交代，我是十分期待看第二季，到時如果一連串的疑團仍未作出清楚合意解釋，再罵它也不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