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茱廸與斯琴高娃的兩個世界 2007年4月 號外
「One woman's mistake is another's opportunity.」
我不得不佩服現時的廣告公關創作人，一句簡單的宣傳口號，已能一的中矢，畫龍點睛，不但勾出《Notes on a Scandal》影片主題，更能和片中的調子吻合，特別是opportunity 這個字，從整個句子中跳了出來，和影片的情節對照，更覺生動、抵死，又具懸疑性，一個女人的過失又會給另一個帶來什麼的機會？
電影是講述一個有同性戀傾向的中學女教員，已臨近退休年齡，對神聖的教育工作沒有任何熱誠或使命感，日日交行貨，等同廣東俗語的「老屎忽」。同性戀大部份應該是先天性，亦有些是在過份自閉、自卑、孤獨下，渴求抓到一個救生圈，那怕是同性的另一種同性戀，片中沒有清楚顯示她是屬於那一種，但我的猜測是後者。
有一次她無意中偷看到一個她暗戀的女同事與一個十五歲的學生發生性行為，她捉住這「痛腳」當成是上天賜予的寶藏，從中儘量「搵著數」，那位被人捉住「罪證」的老師不得不「買佢怕」，「任佢點」，被逼與她結成好友，她渴望這段來得奇特的買賣友誼能替她枯燥的生活添多一份色彩，帶來一絲慰藉，其實是一個相當悲哀、可憐的處境！
這兩個角色分別由Judi Dench 和Cate Blanchett 主演，兩人亦分別獲得本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和女配角提名。
Cate Blanchett 演那位性侵犯女教師固然精采，但我個人認為比起令人嘆為觀止的Judi Dench，Judi Dench 那個勒索者的演出更能滿足我的味蕾。
像這樣一個角色，大部份上了年紀的「性格」女演員去演都一定稱職，一定有效果，包括我們的謝月美，蘇杏璇……但怎樣才能恰到好處，不過火之餘又不至於低調到「冇野睇」，就真是大有學問。假若用荷里活四十年代「女人電影」方式，譬如由比提戴維斯去演，表情十足，一定好看，但肯定太melodramatic，婆媽煽情。說句老話，又會去到camp 的領域。另外一批以方法演技為強項如Geraldine Page，又會太多眼球碌來碌去，內心掙扎到達面部肌肉，咀唇也震抖不已，影片又不必要深入到去探索佛依諾德潛意式性心理。如果由西蒙薛奴烈（Simone Signoret）去演，亦毫無疑問是另一層次的精采絕倫，她一向無可比擬的眼神，運用在此角色上，也必然大放光芒，但薛奴烈的境界實在太高了，片中這個利用人私隱「食住上」的行貨女教員，會不會達到這樣「高」的境界？有時「高」不一定是最好，或者說不一定是最適合。
而Judi Dench 今回真是表現得恰如其份，不火不溫，從最初她木無表情底下之暗湧，到漸漸表情越加豐富，都一一在她掌握之中，表情一旦豐富，很容易流為硬滑稽，然而她把內心的「躁」，「狼」和她臨近崩潰時作垂死爭扎的「發爛渣」，都發揮得淋灕盡至，卻又不令角色喪失其尊嚴，實在演繹得沒有任何差池。
看Judi Dench 今次出師，實在是享受。
那麼她應該得奧斯卡嗎？Helen Mirren 的「英女皇」，是另一種精采，Judi Dench 是麻辣火鍋，味道濃郁，Helen Mirren 是清蒸海斑，餘味裊裊，Judi Dench 在《Notes on a Scandal》的表現，是隱者、邪派高手，但似乎名門正派大宗師的Helen Mirren，更能討得評判的歡心，然而愛貪一時之快的我，是把心交給Judi Dench 了。
看《姨媽的後現代生活》（最初開拍時，不好像有個「大」字行頭的嗎？）是一次很奇特的觀影經驗，我是看得蠻舒服，看得出幕前幕後都很努力，很用心，也得有心，而這些努力亦有著回報，起碼沒有什麼大失誤給人抓著，但我感覺不到這部電影有任何方向，像我平時的生活—— all dressed up and going nowhere。
許鞍華我一向都嫌她技法潦草，粗糙，處理素材粗枝大葉，而今次顯然是下定決心，慢工出細貨，拍出罕有的精緻。演員方面，斯琴高娃絕對是實力的保證，無論分派什麼角色給她，也一定交足貨有凸，周潤發客串式演一個情場浪子/騙子，也很絕，明知他是個衰人，但他演到你不可能討厭他，譴責他，趙薇戲也不多，幸好不再演小可愛，改變戲路，走爛撻撻路線，也叫人耳目一新。
但（這部電影實在有太多的「但」）這姨媽過的是什麼的生活？過了兩小時，我仍不怎清楚，我們在片中接近尾聲時隱約知道她在十多二十年前拋夫棄女，從東北一人搬來上海生活，片中給我們所見到的，是有時她善心作祟，或抱打不平或多管閒事，惹來一些小插曲，小片段，而這些小插曲小片段亦很快與她擦身而過，除此之外，她似乎連朋友也不多一個，唯一的例外是她的鄰居（盧燕飾演），更不用說有什麼男朋友了。真很想知道這些年她一個人是怎樣捱過來的？她藏在地板下的錢是怎樣賺來的？最終她又為什麼突然下定決心搬回東北老家，肯重新過那種乏味、刻板，看來以乎是毫無樂趣、情趣可言的生活？就是因為周潤發把她的積蓄騙光？是她女兒趙薇痛罵她幾句沒有盡母親責任，令她有所醒覺？抑或還有其他更形而上的原因，或許是礙於某些控制不到的因素，例如創作人的才華所限、政治的考慮…… 沒有好好刻劃出來？
電影的編劇李檣，根據宣傳資料，之前的作品包括電影《孔雀》，兩片的水準怎可能差距如斯？《孔雀》用史詩式的筆觸，叙述一個平凡小家庭，在沒有其他方法，條件可選擇下，勉強維繫下去的悲哀和無奈，而《姨媽》只是勾劃姨媽十多二十年獨居生活最後那一年的幾個小片段，這就是她的後現代生活？給我的感覺是活像她生活的「精華片段」或預告片。如果就是靠這幾個小片段去點出本片的大旨題（如果是有的話，我相信應該是有的，可參考陶傑在《蘋果日報》的專欄），顯然影片沒有給我提供到足夠的線索、資料，甚至指示。
片未那個東北城市實在barren，枯燥得太可怕了，在那些地方怎能活下去呢？
又是，唉，中國人！
相比之下，Judi Dench 在《Notes on a Scandal》是有如生活在樂園中了。
斯琴高娃最後心已死，放棄一切，似乎再無欲無求，而Judi Dench 卻仍不心息，不錯過任何機會，繼續設法挑逗其他年輕女性。搬開道德不說，誰才是我們更積極的榜樣呢？
相關參考﹕ Notes On A Scandal (優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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