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ppititus Can Be Cured —— 范偉明 1989 年 5 月 號 外
早上起來,你的菲傭萬分抱歉地告訴你青檸味的 Perrier 已用完,橙味的是否可以接受。你拒絕了,橙味 Perrier 的氟含量較低,又怎可以用來刷牙?第一口清水接觸你的味蕾時,你感到很陌生,差點想吐。
趕到 club,你的日本車和那些 Saab 9000i 很不相襯。你仍未能決定,訂了那部 BMW 325i 應噴甚麼顏色,黑色像「爛仔」,紅色太俗,白色太像表叔,金屬綠又太女性化。或者應該試那些「日光幻彩」。
打過網球後,你如常的要了個 power breakfast:加了燕麥片的紅西柚汁,十字牌鮮奶加麥麩,兩片塗了用 cis-cis linoleic acid 做的人造牛油的全麥多士。由於有點鼻敏感,你特別要了杯 ephedra 及 licorice 做的無咖啡鹼 herb tea。
駕車回辦公室時,你怎樣也不能用均衡器突出"variations" 內 Julian Lloyd Webber 的中提琴,最後你終於放棄。扭開收音機,是商業一台,你立刻想關掉,但又決定繼續聽下去。
Julian Lloyd Webber
回到辦公室,你突然不想將 lap-top 內的磁碟放入 main frame。燃上了一口低焦油、密度濾咀的香煙,你望著窗外的中環,想著生命似乎不應只是身邊這一切。
電話鈴響了,是東京來的訊息。深呼吸一下,你開始一天的工作。
你,有齊一切末期 yuppititis 的癥狀。
Yuppititis 是一種「生活方式帶領生活」的症侯。當 yuppiism 變成你的一切,當你不再能(不是「不想」,而是真的「不能」)「迫巴士」、「吃牛什」、「睇港產片」或「到深圳玩」,你需要幫助。爲什麽?因為 yuppies 的物質生活雖然豐裕,但心靈方面則較為疏於照顧。沒有思想上的進步,yuppies 的「u」(upwardly-mobile)就不會實現。停滯不前,是我們最不想見到的,對不?
像美國的 Moonies 一樣,你首先需要被 de-programmed。(警告:de-programming could be drastic,painful and down right horrible!)第一件是就是「唔好咁忙」。這是說易做難的,因為 yuppies 對愛恩斯坦相對論的認識不夠全面,只知道「假若物體速度夠快,時間會膨脹延長」,所以發瘋般同時以高速做多項工作,務求一天四十八小時。記著,以人類速度辦事,time dilation是微不足道的。拼命踏油門開快車只會帶來一星期之內扣足 15 分的下場。嘗試放工後沒有任何應酬,回家後沒有任何活動。
曾經瘋魔全球的宗教狂熱,Rev. Moon 的追隨者被稱為 Moonies
無論是否 yuppies,不能夠靜下來,享受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是精神不平衡的先兆。能夠「靜」下來,是治療 yuppititis 的先決條件。
下一個步驟是返璞歸真,離開工作的地方,像孩子般到處往一段時期。不要參加旅行團,也不要帶多餘的行李。這個階段的主旨是「淨化」,儘量睡、儘量吃、儘量像隻動物那樣「無求」。
「淨化」後,是驚傈療法(shock treatment)。挑戰一些很久或從來沒有做的事,例如沒必要地吃飯盒或快餐店早餐、睡覺時不開冷氣機、乘電車由屈地街至筲箕灣、到公眾海灘游水燒烤、星期天到茶樓等位。Shock treatment 是要喚醒你久沒接收訊息的 proletarian sub-consciousness。
能夠成功地到達這個階段,yuppititis 患者應已在一定程度上 de-programmed,療程可以進入 re-programming phase。
Yuppies 的「再造」並沒有一定模式,患者可以選擇變回不折不扣的 real yuppies,魚目混珠的 psuedo-yuppies,賤格戇居的 wally yuppies,「窒住窒住」的 quasi yuppies 和一知半解的 sciolistic yuppies。可是,我們相信最有利和最有趣的還是 yubohemian。
Audrey Hepburn 在《My Fair Lady》演 Eliza Dolittle
要由 yuppies 進化成 yubohemian 是艱巨的(if at all possible)的工作,因為對生活情趣的認識和掌握是沒法速成的。正如看一兩期《號外》並不能立刻使電子廠女工阿姍脫胎換骨,成為“beautiful people”。Eliza Dolittle 雖然能說“In Hartford,Hereford and Hampshire,hurricanes hardly happened”﹐但她沒可能分辨得出 pre-phylloxera 和 post-phylloxera 的酒類、或是知道印象派(impressionism)和 Claude Monet 那副日落畫 "An Impression" 的關係。
Impression, Sunset by Claude Monet
Yubohemianism 是一種差不多與生俱來合併工作與創作的新智慧多於單純外表的 style。所以一般 yuppies 充其量只能成為 yuppie / bohemian(y/b)
《霹靂五號》內機械人 Johnny Five 看到新的事物會興奮的大叫:「Input!Input!」要成為 y/b 就首先要博聞強記。先找一些非專門性的書籍雜誌來看,然後到中環戲院里那個專賣外國雜誌的檔攤找些「古怪」的雜誌以豐富你的知識。另外前幾期《號外》介紹過的《文化生活手冊》是很好的工具書。
理論之後是實踐,但不要急不及待的去買很 ethnic 的少數民族服飾,yubohemians 不是 Gypsies,而且一定不是「三毛」(yeech!)。他們的特色是充滿信心、沒有 hang-ups 地在思想和行動上我行我素。這種超然的心態使他們看不起其他人,但卻不表現出來。“patronizing others is so uncouth!”他們會說。
三毛特愛 ethnic 服飾
y/bs 要得到 yubohemians 的接受和尊敬,然後在某個程度上成為他們一分子,唯一的方法是「出奇制勝」。上面提過的「古怪」雜誌是最好的「怪招」來源。例如人家在談論一些哲學家的死因,你可指出雖然蘇格拉底是死於毒草莓 hemlock,但柏拉圖在《Phaebo》記載的毒發情況和 hemlock 的已知毒性不相符。另外要笑說笛卡爾(Rene Descartes)是因為睡眠不足而死的 —— 他被瑞典的姬斯汀娜皇后聘為教師時,需要早上五時開始授課。
也可以平淡地說老舍的《四世同堂》原本有一百回,但只有在英文本《The Yellow Storm》能找到(胡菊人也曾被考起)。
不過較為安全的 bluffing 是談科學,根據寫《The True Cognoscente’s Culture Test》的 Abbie Salny 說:「對科學沒有基本知識的人根本就不能說是有「文化」!」在現今這 high-tech toys,natural food 的社會裏,「科學盲」是最損個人名譽的 handicap。讀 John Gribbin 的科普書籍是最低限度的要求,但說讀了 Stephen W. Hanwking 的《ABrief History of Time》(hardcover)會令人對你刮目相看。又或是指出 H. Adams 利用 second law of thermodynamics 來解釋歷史雖然有趣,但他的《The Degradation of the Democratic Dogma》卻頗多謬誤,反而不及 Asimov 在 Foundation Trilogy 的 psychohistory 發人深省。要攝服眾人,可以不時利用 T. S.Kuhn 說的 paradigm shifts 去解釋人們在思想遭受沖激下的反覆或固執。
學外語亦很有用。拿著一本法文版《Playboy》沒有人會認為你是色情狂,在樂道 Swindon 書店大聲說“where are the French novels?”(在收銀處側邊的書架 eye-level 位置)和認為胡耀邦之死改變了你的 weltanschauung(世界觀)都有震撼力。
可是知識領域內「充大頭鬼」始終有個限度,遇到真正內行的人就要小心行事。篤信「不開口讓人懷疑你有深度,不要開口讓人知道你膚淺」的道理。遇到高手,不妨誠懇的說:「I didn’t know that, how very interesting!。」假如決定出擊,可加一句“but don’t you think that pre-supposes some rather implausible assumptions?”
抽煙的人應立刻改抽煙斗。不知那時開始,pipe smoking 是成熟和充滿思想的象徵。通常在被問及一個問題時,煙斗客會從容不迫的將煙斗在枱角輕敲,清理燒掉了一半的煙絲,通通吸管,裝上煙絲,按緊,擦火柴,費力地吸幾下,呼出煙,輕輕點頭,然後說:「這個問題很有趣。」之後他又開始將煙斗在枱角輕敲……,周而復始,完全沒有意思去給問者一個答案。假若大會堂音樂廳准許吸煙,保證十個抽煙者八個會是煙斗的(其餘兩個抽大麻)。
除了學會 bluffing 和 procrastinating 之外,y/b 還要不停的自掏腰包看演藝表演(因為市政局沒有熟人)、欣賞唱片(沒有相熟唱片公司職員)、閱讀新書(出版社沒 contact,又沒有富有並熱心的海外朋友寄來新書)。
話說回來,y/bs 其實無需要強求達至 yubohemian 的境界。就像萬獸之王獅子要學禿鷹飛翔,最後跌死在谷底。Yubohemians 通常得道較早,甚至是由襁褓階段開始修身,利用先天和後天的優秀條件,在青年時代踏上了通往 yubohemianism 的光明大道,三十而立,得成正果。
Yuppies 用了大量精神和時間去爭取和保持現有的生活方式。無論他們多麼希望成為 bohemian,要放棄努力得來的一切是極大的犧牲,尤其是有了家庭負擔和事業上有了一定成就那一羣。退而求其次,日間 yuppies,晚間 bohimian 是 y/bs 的特色。鄧途若可能是 y/b 的 role model,他日間的工作 cannot be more non-bohemian,但在辦公室以外,他對建築、藝術和歷史都十分愛好。在午膳時間,他時常在各大小書店,展覽廳和唱片店出沒。有時他又會在卜公碼頭天台的 open air restaurant 啃三文治看海。他的秘訣是能隨時將 y/b 的「y」關掉,完全的自我思想流放。雖然只有一小時或甚至更短的時間,但 15minutes of bohemia a day,keeps your yuppititis at bay。
鄧途若又有一種奇妙的 serendipity,他能在一些平常的人物和事情裏找出趣味,發掘到「美」,偶爾甚至會發現到頗有價值的「廢物」。他的秘訣是讓自己正常的 five senses 全無阻滯的接收訊息,絕不放過任何 input:一句在地鐵聽到的說話、一張舊報紙、一個乞丐的殘缺身體。而第六感會帶給他一些 insights,一些 enlightenments。
Yuppies 半被迫半自願的只顧需要理會的事,身旁的一切都沒有時間去欣賞。雖然莎翁曾說不管用甚麼名字,玫瑰仍是那樣香,可是 contemporary quantum physics 其中一個引伸“things don’t happen or exist unless they’re observed。”(bluffing again!)你怎知一本沒有打開的書裏面有字?
Yuppiititis 令人忘卻 yuppieland 以外的世界,但不要以為 bohemia 就在外面,if you don’t look,it simply doesn’t ex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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